许观尘向他做口型,无声道:“谢谢表兄。”
最后,钟夫人还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最后告诉他凡事由心,但不是随心的心,是无愧于心的心。
许观尘郑重地点头:“观尘明白。”
“你明白就好。”钟夫人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昨日与柴伯说话,话说得重了一点,他要去庄子上,还是……我听说你挨过打之后,就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了?”
“是。”
“你同他说说话吧,就是训他两句也好,又不是真的仇人。”钟夫人叹了口气,“你常年不着家,他帮你管了这么久的国公府,也算他辛苦。”
许观尘低头:“我知道了。”
“幼稚鬼。”
“嗯?”
钟夫人笑道:“生气了就不和人说话,你这个幼稚鬼。”
再说了一会儿闲话,许观尘就退出去了。他出去时,钟夫人正将话题转到钟遥身上。
轻轻掩上房门,许观尘一回头,就看见许月站在对面的廊下,看见他出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待他近前,许月笑着唤了一声:“哥哥。”
“嗯。”许观尘道,“找姑姑?”
“没有,我找哥哥。”
“有事?”
“哥哥让我管家?”
“是。”许观尘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想办什么事?”
许月背着手,轻声道:“平素管祠堂烛火的老伯今早刚好请辞了,我想……”
“你想让柴伯去。”
“是啊,哥哥好厉害,这也能猜到。”
许月凑到他身边,十五岁的小姑娘比他矮不少,兔子似的在他身边转悠。
“就算是柴伯做错了事情,但到底是柴伯把我带回来的,我想留他。”
许观尘想了想,终还是应了:“说好了你管家,就你管家。”
“谢谢哥哥。”
不过有些事情,许观尘想,还是得说清楚的好。
“月娘知不知道,一开始柴伯带你回来,是想让你做什么的?”
“知道。”许月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不过那时一见哥哥,月娘就知道,哥哥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是个君子。”
清心寡欲倒算不上,许观尘莫名有些心虚,旁的人不知道,只有萧贽只道,他都犯戒犯过好几回了。
许月继续道:“不过当时情况紧急,风月楼的人都上门来,要抓我走了,柴伯一时之间,也想不
到这么多事情,当时他确实是想着要救我的。为了救我,当时他还替我挨了两下棍子,后来他还连续咳嗽了好几天呢。”
“好。”许观尘吐出一口浊气,扯着嘴角笑了笑,“既然是你管家,那你做主就是。”
午后,许观尘抽空去了一趟祠堂。
那时候柴伯正在后院扫地,许观尘一个人进了门,上了香,拜过三拜,将供桌上的木匣子取下来。
红布包裹着,是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
察觉到有人进来,柴伯抱着扫帚,推开门看了一眼。
祠堂里有些昏暗,只看见许观尘还是穿着那身洗旧了的白道袍,盘腿坐在草蒲团上,背对着他,低着头,分明还是很瘦弱的模样。
他将扫帚搁在门外,咳了两声,问道:“小公爷身上的伤好点了没有?”
许观尘捧着丹书的动作一顿,便随口问他:“那柴伯背上的伤,好点没有?”
柴伯诺诺地站在门槛那边,却道:“小公爷,玉清子道长与钟夫人的话,老奴回去想过了,这件事情,是老奴做错了。”
许观尘背对着他,只听见闷闷的三声磕头声。
他轻叹一声,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放在心上。”
“小公爷还看丹书铁券,是不是……”
“不是。”许观尘朝他招招手,“柴伯,爷爷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关于丹书的事情?”
柴伯近前,在他身边跪坐下:“老公爷不曾提过。”
“你再仔细想一想。”许观尘将手中物件翻来覆去地看,“前几日我捧着这东西,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老公爷确实说过,府里的丹书铁券是很重要的东西。那时老公爷带您去青州修道,我原本是打算跟着去的,但是老公爷说,要我留在府里看守,还特意吩咐了,要看好丹书铁券。”
许观尘若有所思:“这样。”
“丹书铁券原本就是天子赏赐,又有大用处,或许因为这个……”
“不会。”许观尘笃定地摇了摇头。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元初四十二年的除夕,他进宫拜见老皇帝,那天他被钦点做顾命大臣,老皇帝为了拿捏他,给他喂了一颗红丸子。
要出福宁殿时,老皇帝对他说了一句话:“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你可收好了。”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他失忆之后,记得的最近的一件事情。
爷爷要柴伯看好丹书铁券,或许是因为这铁券在紧要时,可免死罪。可是老皇帝也要他看好这东西,不会也是因为这个。
许观尘想了想,用红布把丹书重新包好,收进匣子里:“装这丹书的木匣,还有这块红布,也是爷爷放进去的么?”
“不是。”柴伯摇头,“这是老奴后来添置的。”
“好。”许观尘抱着匣子起身,“我把丹书带回去看看,改日就还回来,还是有劳柴伯你看好了。”
他抱着东西回去,回去时,萧贽正坐在他的房里,手里还捏着一个兔子馒头。
许观尘一面把匣子收在榻前暗格里,一面道:“馒头冷了,你若是想吃,我让厨房给你热一热。”
那是许观尘早晨给他带的,现下都是下午了,自然是冷了。
“不想吃。”萧贽放下馒头,“好看。”
许观尘放好东西,坐到他面前:“这回又找我商议折子?”
萧贽不语。
“那这回真的是翻墙进来的?”
萧贽拧着眉头不说话,应该是想到了那位翻墙进来的小王爷。要不是许观尘不许,这位小王爷,现在应当在西北吃土。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微服出巡。”
“昨晚你也是这么说的。”许观尘支起两根手指,点在案上走啊走,“巡着巡着……”
萧贽面不改色地捉住他的手,接话道:“就临幸了定国公府小公爷。”
许观尘双手捂脸。
“让钟遥开的门。”萧贽道,“方才去见了姑姑,她让我到你房里来等你。”
“不是姑姑,是我姑姑。”许观尘还是捂着脸,“明明之前还很瞧不上你的啊,你用了什么法子?”
“说你有了。”
“什么?”许观尘惊道,“你这样说,姑姑可能以为我找了个傻子或者疯子。”
“是你有了婚书,不是有了别的什么。她要是不准,也没用,而且还是违背律例的,官府可以把她缉拿归案。”
许观尘瘪嘴:“亏你想的出来。”
萧贽垂眸:“你想要有什么?”
许观尘反应过大,拍了桌子:“我没想过。”
“其实说你有了这个主意,是钟遥出的。”
“他给你出主意?”
“他很想和舅舅做亲戚。”
“舅舅?为什么?”
“他很喜欢和舅舅一起讨论雁北军防,但是他又没有妹妹,而且舅舅也已经成家了,所以……”
“他这个人真是的。”许观尘再次气急捶桌,“明明来的时候还说,一定要把我带回雁北的,竟然这么快就变卦了。”
萧贽抬眼看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其实他方才与钟夫人谈话,说的哪里是什么婚书律例。
第44章 所谓认亲
这几日,许观尘不入宫去,萧贽就微服来寻他,俨然把定国公府当成了行宫,有时候连折子也搬到他房里来。
某日里,端小王爷萧绝上午轮值守城门,午间回家换身衣裳,颠颠儿的,就跑到定国公府来了。
国公府的门房不让他进,他围着定国公府转了半圈儿,几个随从垫着他的脚,他爬围墙翻进去了。
上回来过许观尘的房间,还记得路,他一路猫着腰摸过去。
进去时,许观尘正枕着手,歪在榻上午睡。
萧绝站在门前就咳了一声,又跑过去推了他两下:“小尘尘,我这几日不得假,好容易有点时间来找你,找你找得好苦哇,你们家门房不让我进来找你。”
许观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是他,便道:“你怎么……”
房里一扇屏风隔着,萧贽扶着腰带,从屏风后边绕出来,面色阴沉,在萧绝身后、许观尘面前站定。
许观尘咽了口唾沫,对萧绝道:“你以为……”你以为门房不让你进来,是为什么?你以为这些日子,你日日守城门,又是为什么?
“什么?”
忽然觉着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脖子,萧绝只觉得后颈凉嗖嗖的,抬手摸了一下,果然是冰凉凉的一只手,好像要拧断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