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第62章

  “那几个西陵人,追上了陈舟。老乞丐没敢再往前,径自回去了。”

  许观尘心思一沉:“查到此处,怕是查不下去了。”

  元策怎么会放任萧绝查自己手底下的人?

  “是。”萧绝无奈地点点头,“停云镇与我一同办事儿的徐大人,也劝我不要再管。原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朝廷也没法正大光明地管。现下元策连见也不见我,我下帖子,他也不理,更别提找他要人了。”

  萧贽猜到他是什么意思,一把握住许观尘的手腕,占有的意味很浓。

  许观尘仍握了握他的手,让他安心,仍问萧绝:“那你怎么想?”

  “我听说,元策对你仿佛有些不同。”萧绝猛地对上萧贽的目光,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我的意思是,元策前几日拦了你的马车,想来你给他下帖子,他不会不应。”

  萧绝忙补充道:“我没有全都要你帮我的意思,你只帮我把他喊出来,只要我见着他,我亲自向他要人,你坐着便是了。”

  许观尘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同陛下商量商量,到时让飞扬去你府上走一遭。”

  萧绝攥紧双手,点头应了,又道:“你还是多注意身子,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再想想法子。”

  萧绝回去了,玉清子也起身,说要出去看看药材。

  房里只剩下许观尘与萧贽二人。

  萧贽知他心意,却仍旧问他:“小道士,你怎么想?”

  “我想着……莫不是那几个西陵士兵惹恼了陈舟,陈舟才……”许观尘沉吟道,“不信陈舟行刺的,自然有千万种说法。事情好像是很明显了,可是要说只是凑巧路过,也不是不可以。萧绝说的没错,到底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朝廷查不了,还容易叫他们拿住把柄,只能他自个儿去查,不顶着朝廷的名头。”

  萧贽捏捏他的手指:“所以你要给元策递帖子?”

  “萧绝一片诚心来求我,陈舟我也见过,他是表兄的人,能把事情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自然好。”

  萧贽仿佛只在意许观尘给元策递帖子这件事,又问:“你预备什么时候给他递帖子?”

  “这几日吧,趁着我身子好些,帮萧绝了了一桩心事。”许观尘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你要是想要帖子,过几日我也写给你,写好几张。”

  他终于明白了,萧贽扣住他的手:“给元策的,叫别人写。”

  “你今日怎么了?”

  “那个萧绝说,元策对你仿佛有些不同。要防备他了。”

  许观尘握紧拳头,恨恨道:“元策杀了我兄长,我折损了他西北的城池兵马。前几年他与我在雁北斗过两回,胜负未分。我恨不能手刃他给兄长报仇,他恨不能把我给磋磨死。他这个人有点毛病,越恨谁,就越注意谁,越要对谁笑。”

  萧贽摸摸他的脑袋。

  前几日拿回来兄长许问的长刀,今日回国公府,许观尘把长刀也带回来了,准备放到祠堂去。

  萧贽陪他一同去了祠堂,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双手捧着生锈的长刀,将长刀供奉在许问的灵位前。

  许观尘挽起衣袖,转头看了一眼萧贽,便拣起六支香,靠近蜡烛,细细地点起来了。

  轻烟袅袅。许观尘分了三支香给萧贽,萧贽双手接过,也站在他身后祭拜。

  才拜过一拜,萧贽警觉,忽听闻窗外院子里传来轻微声响,喝了一声“谁”。

  他不敢离开许观尘身边,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等了一会儿,却是看守祠堂的柴伯在外边叩门:“小公爷,前庭来了个西陵国的三皇子殿下,说要求见。”

  想来是萧贽太紧张他,许观尘握了握他的手,只应柴伯道:“请那位殿下在前厅坐坐,我就去。”

  许观尘要走,萧贽还是牵着他的手。

  许观尘失笑:“你要与我同去,只怕萧绝的事情办不成。你若是真不放心,在偏厅看着,在我国公府里,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两人一同穿过游廊,萧贽自偏厅的门进去,屏风隔着,可以隐约看见前厅的情形。

  许观尘拂了拂衣袖,将别在后腰上的拂尘抽出来,搭在臂上。

  广袖微动,许观尘绕过了花廊,执着拂尘,朝厅中元策一弯腰,垂眸道:“三殿下别来无恙。”

第58章 金陵风月

  这回来定国公府,元策身边只跟了一个人,那个模样寻常的文人。

  许观尘礼毕抬眸,元策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与金陵城中萧绝一行人一般。那文人却穿得朴素,一身布衣,用布巾拢着头发,站在元策身后,垂首低眉。

  元策朝他笑了笑,亦道:“小公爷好久不见。”

  说过两句客气话,许观尘在主位的席上坐了,右手边就是元策。

  元策捧起茶碗,只在手心里捂着,又转头问他:“前几日约小公爷风月楼一见,小公爷怎么不来?”

  许观尘淡淡道:“旧疾犯了,未曾赴约,对不住。”

  “刀拿到了?”

  许观尘垂眸,掩去眸中晦暗神色:“多谢殿下。”

  “这下可以证我所言非虚,不是骗你了。”

  元策将茶碗放回案上,许观尘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才知道他碗中茶水,半点没动。

  好谨慎的一个人。

  只听元策道:“你兄长的盔甲,是你们国公府的私匠铸的罢?”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许观尘只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元策又道:“你兄长死时,那盔甲都被他的鲜血浸透了。”

  “殿下总是提我兄长,不知是何意?”许观尘顿了顿,“那时观尘年幼,不过想来,一个对手竟叫殿下记挂了这么久,我兄长定是威震雁北,杀极他人的威风了。”

  “牙尖嘴利。”元策似真似假地笑了一声,“不过是想问问你,我那儿还有许问的盔甲,你要不要。”

  许观尘不语,心中斟酌着,他说他有兄长的盔甲,这话究竟几分真假。

  元策继续道:“你若是不想与我讲他,不讲便是了,何必暗地里地贬我?”

  元策果真就转了话头,再不提许问的事情,扶着左肩,道:“前几日在停云镇遇刺,那刺客是你表兄钟遥的人,该不会,你也掺了一脚,盼着我去死吧?”

  许观尘亦是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表兄若要杀你,只会在战场上。我若盼着你死,也只会在战场上。”

  元策一听这话,却笑了:“姓钟的在战场上杀我,我还信。你一个羸弱道士,到了战场上,给我做俘?”

  许观尘不悦,心道上回在雁北也还没分出胜负来,怎么就俘虏了?

  那头儿元策见他面色一沉,却越说越起兴,什么把俘虏炼作武傀儡啦,把他挂在马后边拖啦,戴上脚镣手铐啦。

  许观尘一挥拂尘,就甩了他一下:“殿下驾临此处,就是为了构想一番……我做俘虏的模样?”

  元策抬手,拂尘的白马尾就从他的指缝间飞出去:“方才就说了,是问你要不要许问的盔甲,你不让我说许问,我怎么问你?”

  许观尘反问他:“我自然想要我兄长的遗物,不知道殿下想要什么?”

  “想来你这道士没有去过风月楼,前儿个没带你去,实在是遗憾,今日走一遭?”

  许观尘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兄长的遗物他是一定要的,又想着风月楼人来人往,总不会出事。元策一定要他去风月楼,只怕不会罢休,不若就随他去看看。

  于是许观尘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人备马。

  他带着飞扬与小成公公过去,找机会给萧贽递了信儿——无妨,去去就回。

  在府门前翻身上马,一收马缰绳,便往风月楼的方向去。

  此时正是三月底,暮春初夏,宽袍广袖被迎面吹来的风扬起。

  元策振一振衣袖,兜了满袖的风,回头看了一眼许观尘:“金陵真好。”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大约还有别的意味。

  许观尘便道:“殿下若喜欢,多留几日,或许乐不思蜀。”

  元策又笑:“你又骂我。”

  再无他话,径直到了风月楼前。

  元策这几日,仿佛在风月楼混得很熟,他一下马,就有人来牵走他的马匹,领着他进门。

  却有人将许观尘拦下来:“小道长是不是走错地儿了?咱们这儿可不是道场。”

  许观尘用拂尘一指元策:“我是随这位爷来的。”

  元策回头:“是,我带个小道士来见见世面,兴许他就想还俗了。”

  风月楼里,轻纱帷幔,影影绰绰。

  一行人在二层的小隔间里坐了,视野很好,可以看见正中的台子上,舞女正转圈儿。

  许观尘只是陪元策坐着,坐了好一阵儿,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进眼里,老神在在的模样。

  后来元策唤了两个女子进来,全是女道士打扮。

  许观尘一愣,心中惊叹,花样真多,比我狂野。

  任案上酒杯添满了酒水,他自不动,还执着拂尘就地打坐。许观尘身边那个女道士觉得无趣,转头去撩拨元策。

  元策倒像是很吃这一套,一手搂着一个,随手捋她二人手中的拂尘,缠过来绕过去。

  “道士?”他这却是在叫许观尘,“小公爷?”

  元策笑问道:“你这道士,怎么跟不开窍的石头似的?莫不是只喜欢看道观里的祈福舞?”

  “又不是真道士。”许观尘睁眼,瞥了她二人一眼,“念一遍《清静经》来听听。”

  两个女道士一噎,赔笑道:“道长说笑了。”

  元策道了一声“扫兴”,将她二人往外一推:“原来不是真道士。”

  打发走了人,房里就只剩下他二人,只听元策又道:“行了,知道你记挂着许问,听完这支曲儿,就回驿馆给你拿东西。”

  他意兴阑珊,而许观尘从来就没有起过兴致。

  临走时,元策说:“你这道士好没意思。”

  许观尘脚踩八卦,手握太极,正正经经地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元策便笑,出去时,原本飞扬一等人都等在门外,跟着元策来的那文人,却从走廊那边闪出来——那儿有一扇窗子。他暗中朝元策摇了摇头。

  元策原本请许观尘先行,站在他身后。这时,拢在衣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抖一抖袍袖,将双手背到身后,再没有别的什么动作。

  风月楼一行无惊无险,仿佛元策就是为了捉弄他,才带他来的。

  驿馆里,元策差人拿了一副腕甲出来,对许观尘道:“盔甲太重,带不来。你若有心,随我回西陵去,我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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