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嘿嘿笑道:“日娘的,你们瞧见他模样没,那叫一个标致!听说宫里出来的人儿就是水灵,没想到一个太监也生这么个天仙样儿。”
撒尿的人在那边高声凑话道:“横竖缺了二两肉,就当是个女的吧!要是能给爷爽快爽快,那真是不枉此生!”
正说着,视线里忽然闪过一抹冰冷的铁光,像刀割在眼皮上,所有人悚然一惊。
前方十步远的地方,槐叶纷飞,他们出恭的同伴惨叫着后退,一手拉着还没有穿好的裤子,一手捂着脸侧。他踩着槐叶,吱呀作响,所有人都看见,他每踩过一片叶子,就有淋漓的鲜血从他嘴上留下来滴在那片叶子上,鲜红的刺目。
而逼他后退的,是一把雁翎刀。那把刀一直伸进他的嘴里,鲜血沿着嘴角流进繌金的血槽。他一步一步后退,藏在槐叶后面那个人终于现出身来,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曳撒的男人,单手拿着刀,斑驳阳光下,眼睛黑黝黝的可怕。
所有人站起来,拔出刀,对着那个男人。
“不想死的话,告诉我督主在哪?否则,”男人持刀的手用力一抖,雁翎刀破碎了他们同伴的口腔,整个嘴角裂开,下巴斜斜地掉下来,“像他一样。”
第72章 杀气严霜
“找死!”
“是东厂的阉狗,剁了他!”
夏侯潋没有说话,收回雁翎刀,金色的刀光在缓慢的推移中没入刀鞘。他侧身握住刀柄,缓缓下蹲,身上的气势忽然变了,肃杀如凛冽的严秋,刘海下隐约露出的那双眼睛,闪烁着孤狼一般的狠意。
兵士中的老大冷笑一声:“怎么,怕了么?”
三角眼大笑道:“不仅是阉狗,还是一只没胆儿的狗,你可比你那些同僚差劲多了!奶奶的,正好老子歇息够了,再剁一只阉狗回去邀功!”
“你伤了我家督主?”夏侯潋盯着他冷冷道。
“老子砍了他的手!”三角眼把碧玺珠子塞进铠甲,得意洋洋地微笑。
“断了么?”夏侯潋的眼睛黑得不像话,眼神变得越发恐怖。
那眼神太吓人,三角眼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可他们有四个人,而这个人只有一个人!他壮了壮胆,狞笑道:“那个死太监的碧玺在我手里,你觉得呢!”
夏侯潋森冷地呼吸,眼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杀了他们。这些人,全都得死!
三角眼当先,所有人吼叫着扑上来,冷冽的刀光映在夏侯潋脸上,是极亮的一竖条。夏侯潋没有动,仿佛凝滞在原地,他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死死盯着三角眼手中的雁翎刀。
三角眼终于到达夏侯潋的面前,双手握着长刀斩破空气悍然下劈。就在那一刻,夏侯潋动了!金色的刀光从刀鞘中迸溅而出,仿佛万点碎金散落空中。那是速度极快的一次拔刀,极速让它有了雷霆万钧的力量,呼啸着地斩向三角眼的雁翎刀。刀与刀在空气中相撞,只听得极度刺耳地铿然一响,三角眼的刀应声而断。
然而三角眼甚至来不及惊讶,夏侯潋反手再次挥刀,刀刃切过他的脖颈,仿佛割断一根韭菜,头颅飞出去,带出泉涌一般的血花。
三角眼身后的同伴下意识地停滞了步伐,他们看见无头尸体倒下时露出的光滑齐整的断颈,还有血花之后那个男人黑黝黝的双眼,凶狠犹如恶煞。
夏侯潋没有放过他们,他踩着三角眼的尸体踏步而来,手中的雁翎刀在阳光下闪烁如潋滟波光。同样是雁翎刀,在他们的手中和别的刀没有什么两样,在夏侯潋的手中却仿佛猛虎的獠牙。
他们和夏侯潋撞在一起,夏侯潋以刀背叩击老大的嘴,这一击夏侯潋用了十二分的力道,老大的嘴巴立时开裂,两颗牙齿混着血喷出来。背后有人挥刀,夏侯潋没有回头,而是将雁翎刀从肘后伸出,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刺破那个人的手臂,再一挑,筋脉被挑断,那个人捂着手哀嚎着跪地。
最后一个人选择了逃跑,夏侯潋抽出腰间的三箭手弩,漠然发射,三支箭正中那人背心,那人立时倒地不起。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三个人死了两个人废了,鲜血蔓延着浸染了枯黄的槐叶,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朱顺子缩着脑袋从树后面走出来,畏惧地望着夏侯潋。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大大咧咧一团和气的夏侯潋,杀起人来这么狠辣。他还记得上回他碰见在集市买菜的夏侯潋,这家伙大概不怎么会砍价,在肉摊边上磨蹭了半天,最后泄气地掏钱。他以为夏侯潋和他一样是个混饭吃的二流子,蔫头耷脑地在京城瞎混,可是现在,这个二流子面无表情地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夏侯潋踩上老大的胸膛,用力一压,老大无法呼吸,惨叫着挣扎。
“你在哪遇见的督主?”
老大忙道:“林子里,往里走,五百步!”
“谁下的命令让你们杀督主?”
“是万大人,我们统领!统领说,遇东厂杀,遇沈玦杀!”老大不停地哀嚎,可他哀嚎也没法儿大声,他的嘴裂了,每说一个字都钻心地疼痛,“不关我的事,放了我!求你!”
“姓万的为什么要杀督主?”夏侯潋继续问。
老大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兵,上头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夏侯潋用刀抵着老大的胸口,“没骗我?”
老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很好。”
老大以为夏侯潋放过他了,刚松了一口气,刀尖没进胸膛,心脏的血漫出来,像在胸襟上开了一朵妖艳的花儿,他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凝固。
朱顺子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道:“夏……夏侯,那个人要逃。”
夏侯潋转过眼去,那人捂着手没命地往林子外面跑。夏侯潋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用力抡出去,狭直的长刀打成一个金色的旋,戳穿那个人的身体,将他整个钉在树上。
“夏侯,咱们督主是不是被设计了?”朱顺子蹲在地上苦着脸,“怎么咱们老是遇见这种事儿?早知道我就不该叫你来,我自己也不该来!”
“广灵寺已经是一个杀场了,姓万的不知道派了多少禁军过来,山里不安全,你还是回去吧。”夏侯潋把三角眼怀里的碧玺珠子抽出来,放进兜里。那个老大身上还有一把两尺长的短刀,夏侯潋把它拣出来,挂在自己的螭虎革带上。
朱顺子迟疑道:“咱们要不一起走吧。督主……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虽说在东厂干活儿,但也犯不着把命搭进去。”
“不行,”夏侯潋低头清点身上的兵器,“以前答应他的事儿我没有做到,现在一定要做到。你走吧,后会有期。”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走了。
朱顺子看着夏侯潋的背影呆了会儿,他觉得夏侯潋像一匹孤狼,林子里布满了陷阱,禁军像猎狗一样四处逡巡,可夏侯潋就这么进去了,仿佛只要有了嗜血的獠牙,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真是个傻子。
朱顺子吸了吸鼻子,也掉头跑了。
夏侯潋心急如焚。
沈玦受伤了,而且很重,如果不得到妥善处理,他很可能会死。夏侯潋不敢想,他只能不停奔跑,寻找一切能找到的蛛丝马迹。他爬上树,扒在树顶眺望远方,广灵寺的山场满是树,暗黄色的叶浪在风中翻涌,一波一波地荡过来。视线尽处有一道横断,那是山崖,崖下是摩崖石刻。
八百步外发现一队人马,夏侯潋抓着树枝荡过去,黑色的身影鹞子一般穿梭林间,谁看了都会惊讶于他的敏捷。这得益于夏侯潋在伽蓝里漫山疯跑的锻炼,他的腰力和臂力都远胜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