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腰间所停留的那只漂亮的手,萧海天猛然一惊,顿时回过了头。
邵庭芝望着满眼吃惊的萧海天,对他微微一笑。
“放开我!”萧海天虽然被邵庭芝那极美的笑容所吸引,但很快便恢复了镇静,他推了推对方,自己努力用木杖站稳了身体。
邵庭芝也不去计较萧海天的无礼,他抱手站在一边,有些好笑地问道,“你整日练习走路,莫非还想从这里逃走?”
萧海天听出邵庭芝口中的讥讽,他猛一轩眉,顿时咬牙切齿地怒道,“我就是想逃怎么了?!你不杀我,终会后悔!”
“你都差不多是个废人了,我还杀你干嘛?你啊……现在最大的用处莫过于……呵呵呵呵……”
邵庭芝话未说完,人却已掠到了萧海天的身边,他一把抢了对方手中的木杖,然后又出手点了对方的穴位,将人直接拖进了屋里。
“你又要干什么?!”屋里很快传出了萧海天的怒吼声。
“你家谷主对我家教主干什么,我就对你干什么咯。”
“死不要脸的!你们这些魔教中人,没一个好人!哎!你住手,别摸……”
邵庭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戏谑,而萧海天的声音则显得愤怒异常,不过很快,一切声音都没有了,除了几声隐隐约约的呻吟。
就算有人想到了实力雄厚的北地王霍风一定会趁着霍朗剿灭他之前起兵谋反,却很少有人会想到当年被处死的淮南王霍青还活着,而对方在北地王的谋反中更成了一个重要的棋子。
其实在霍朗登基之前,就有人不少猜测下一任皇帝该由文武双全,宅心仁厚的霍青来担当,而非霍朗。
如今霍风便打着诛除纂逆,恢复正统的名号,和霍青一起率领着二十五万北地军浩浩荡荡地奔赴京城。
霍朗在得知霍青竟出现在叛军之中,而且很可能还担任着叛军统帅一职时,顿时气得怒不可遏。
“他怎敢!怎敢如此?!钟阿奴,你速去将霍青的母妃投入天牢,严加看管!到时候朕要在那叛贼面前活剐了那老妖婆!”
钟阿奴惶恐地领命而去,可他很快就更为惶恐地跑了回来,一见到满面震怒的霍朗,他立即跪下哭诉道,“回禀陛下,那女人已是不在冷宫,看守她的侍女也……也已毙命,想来是被人一早劫走了。”
“什么?!”霍朗双目一瞪,赫然是大为吃惊,但很快,他就浮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在那张俊朗的脸上。
“哈哈哈哈!霍青!你果然是处心积虑地要背叛我啊……我只恨当初怎么没杀了你!”说完话,霍朗眉头一拧,整个人顿时坐倒在了龙椅上。
钟阿奴战战兢兢地看着霍朗嘴角竟溢出了一抹血丝,忙差人去唤太医。
“陛下息怒……霍青能从风华谷逃走,说明风华谷的人脱不了干系,要不立即派兵将他们……”
“说什么蠢话!现在正值纷乱之际,哪有时间对付那些江湖草莽!”霍朗重重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身子,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目光变得阴鸷而深沉,“速去将内阁学士,五军都督,六部尚书统统传召进宫,商议平乱大事。”
第96章
朝廷的大事对江湖来说亦是头等的大事。
霍风的谋反让风华谷众人以及武林正道皆是一惊,谁也不曾料想看似太平的盛世居然会翻起巨浪,把每个人都卷入其中。
余九信得知霍青居然出现作为重要的棋子被霍风摆出后,立即差人去查看了幽禁霍青之处,对方果真是不见了,再一细问,居然是严墨之前亲自将他带走的。
此事一出,余九信深感不妙,他急忙追问严墨道,“墨儿,霍青难道是你放走的?!”
严墨正在抽看风华谷当季的账目,他听余九信这么急切地追问自己,眉眼一扬,淡淡说道,“是啊,他是我放走的。”
“他可是朝廷钦犯啊,现在霍风与霍青联手谋反,陛下震怒,你放走了他,朝廷必定会怪罪我们的啊!”
余九信身为风华谷左护法,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自从陆逸云被逼退位,乃至消失之后,这风华谷中要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原以为严墨做了谷主,一切会慢慢恢复正常,可谁知道对方居然独断专行至此!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余叔叔,你不必惊慌。识时务者为俊杰,霍朗当年谋夺帝位,陷害霍青,罪行昭彰,如今北地王霍风殿下起义兵为天下恢复正统,正是众望所归,我们风华谷既然是正道魁首,自然也当有所舍弃。”
严墨冷冷淡淡地答着余九信的话,一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浅啜了一口。
“不行!不管如何,现在霍朗是皇帝,那霍风纵然巧舌如簧,也难改事实!我们风华谷私放朝廷钦犯,总要落人口实的!日后朝廷若追究起来,谁能承担这责任?!”虽然严墨已是谷主,可余九信仍将对方视作晚辈,急怒之下,言语之间也少了许多规矩。
“呵呵。这就不必余叔叔担心了。再说了,我也没想过要效力霍朗的朝廷,良禽择木而栖,我们风华谷也是该趁这时间重振雄风了。因为义父一事,天下人对我们已是诸多质疑,此时,正是我们重新确立正道魁首位置的最佳时机。霍朗小儿,怎能与深谋远虑的北地王以及雄才大略的淮南王相比,我们若是还傻傻地帮他,这才是自寻死路呢。”
严墨冷眼一转,重重地搁下了酒杯。
余九信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严墨在进谷之后表现出的乖巧隐忍莫不是都是装的!
对方这样子应该是与那谋反的北地王早有勾连,不然怎会突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而在陆逸云执掌风华谷之时,他们一直都忠君奉公,即便明知皇帝或是官府的所作所为有所偏颇,仍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朝廷的命令,就像之前关押霍青一般。
因为江湖再大,也大不过天下,大不过朝廷。
他们绝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将风华谷百年基业尽毁。
即便是陆逸云也不能!
“严墨,我看你这谷主之位是不想坐了!这等大事,你竟敢私下决定,而不与我等商量!你以为你是谁?!”
余九信勃然大怒,冲着严墨便是一通大吼。
“呵呵,这谷主之位乃是你们这帮自诩风华谷元老的人亲自选定的。莫不成还是我偷来的?余九信,我也告诉你,往昔陆逸云让着你,我可不会让着你。”严墨缓缓起身,手一抬便是一掌拍出,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苦练陆逸云交出来的谷主方能修炼的潇湘谱,已是略有小成。
余九信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胸口猝不及防地便中了一掌。
“你……你这小子!你回风华谷来到底想要干嘛?!”余九信喷出一口血,跌倒在地,一时挣扎难起。
严墨听他这么问,突然仰头一声狂笑,声音一沉,面色也变得极为阴郁。
他转头盯着余九信,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啊,我回到这个我最讨厌的地方来干嘛呢?当然是……毁了它。你也真有脸自诩正道,你背地里折磨陆逸云的手段,以为我都不知道吗?呵呵,不过也好,我毕竟名义上是他义子,直接对他出手还真是不方便呢,真是得亏有了你这个蠢货帮我出气。当年我父亲为了风华谷为了所谓的正道战死,可他这个结拜兄弟居然堂而皇之的包庇凶手,坐享风华谷谷主赫赫名声。我这次回来,一是要毁了陆逸云,二则要毁了他心中那个虚伪的风华谷。真是多谢你帮忙,要不然单凭我的力量想要整垮陆逸云或许还得花上不少时间。接下来,搞垮风华谷就交给我一人吧。我要让这里洗尽虚伪,回归最本真的模样,那时候,你会看到的,什么才叫正道!哈哈哈哈!”
霍风的叛军与霍朗的正统军很快就在正面战场兵戎相见,双方为了自己的利益,都是一副奋不顾身的样子,一时间,倒也难分胜负。
月上中天,身披厚裘的霍青仍坐在中军大帐之中。
他的周围皆是霍风属下干将,众人都知晓这位淮南王昔日威震关外的赫赫声名,所以在此征战之际纷纷前来向他讨教一二。
“此次霍朗属下领兵的乃是老将常思天,他擅长奇袭,诸位将军可要严守各寨,做好提防。”
霍青轻轻咳嗽了几声,随身伺候他的小童立即端上了一杯茶水,众将也察觉天色已晚,自知不便再继续叨扰耽误对方休息,这才纷纷告退。
众将刚刚退出没一会儿,刚巡视了一圈军营的霍风又翩然进了大帐。
他看见正在低头闷咳的霍青,轻轻皱了下眉,随即换上副温和的笑容坐了过去。
“早点休息吧。我手下强将众多,还用不着你淮南王亲自出马。”
霍青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对霍风说道,“多谢皇叔关心,只是霍朗并非你想的那么好对付的。要不然当年我也不会在如日中天之时被他害得这么惨了。”
“哈哈,你无需过于担心,为了今日皇叔早就筹谋布画好了一切,不久之后,霍朗就会真地焦头烂额了。”
看着霍风爽朗的笑容,霍青的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忧虑之色,他能从风华谷顺利地出来,其实也知晓了对方所要动用的另一股势力,那样的话,对霍朗来说,可谓腹背受敌,实在是极为不利。
越星河因为忙于修炼问天决,又觉如今情势复杂,已非隔绝人世十三年的自己可以轻易掌握,干脆将手中大权继续交托给了邵庭芝,由他全权负责墨衣教为北地军助力之事。
不过面对陆逸云,他仍是只字未提,只将对方软禁在自己的住所,每日悉心照顾,将外面世界的风暴彻底隔绝。
白天的时候,越星河一般会在密室闭关修炼问天决,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陆逸云和阿傻,以及特地被越星河派来照顾他们的十八。
阿傻对十八倒是不错,总愿意和他一起玩,可是面对陆逸云,对方仍是如在风华谷中那般对陆逸云充满了排斥。
经过这么多年,陆逸云也早不再强求,他看着阿傻在十八的逗弄下乐呵呵地咧嘴大笑,心里也满是安慰。
不管如何,这世上总还有能让这孩子快乐的人,即使不是自己,也无甚所谓。
十八逗弄了一会儿阿傻,便拿了越星河雕的木人支开对方一边儿自己玩去。
他看了眼坐在桌边的陆逸云,快步走了过来,俯身问道,“谷主,越星河日日练功,对我们的防备也愈发松懈,正是我们想办法化去这魔头一身武功,重创墨衣教的好机会。我给您的那颗化功散,您可一定要放好了。”
陆逸云听到十八这番话,神色不由微微一变,眉眼之间渐渐多了些许犹疑,他又远远地看了眼阿傻,对方玩得那么无忧无虑,脸上不时洋溢幸福,这正是他这十多年来一直所希望之事。当初阿傻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缺少越星河的关爱,而不时哭闹,现在这可怜的孩子终于能过上些许幸福的日子,叫他如何忍心破坏。
陆逸云目光中的不舍与愧疚点点滴滴都映在了十八的眼里。
他本是极为聪敏之人,也知道此刻不宜再对陆逸云多劝什么,他轻叹了一声,眼神里也生出了一丝倦怠与无奈。
十八这才发现,原来陆逸云对越星河的爱,或许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
越星河知道,自己想要自由地与陆逸云在一起,那他就必须成为这天下最强的人。
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武功,他才能号令天下,让所有攻击他与陆逸云的人闭嘴,维护他这个得之不易的小小家庭。
抱着这样的想法,越星河在修炼问天决之时更为卖力,虽然他因为被囚多年,中过毒,受过重伤而体质耗损甚巨,早被邪医告诫不宜过于耗费心力,但是事到如今,已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完成自己的梦想。
此时,端坐在练功密室白玉平台上的越星河浑身发出一阵红光,头顶也冒出缕缕青烟,他双掌一沉,缓缓吐纳,双目赫然张开,碧眼的深处竟隐约有了一丝玫红色彩。
“哈哈哈!我成功了,哈哈哈哈!”
越星河大笑着站了起来,此时的他看上去神色疯狂狰狞,十分骇人。
听到练功密室内一阵异常的响动,屋外的陆逸云和十八皆对望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
密室沉重的石门慢慢打开,只见越星河随后迈了出来,他的脸上仍布满了张狂的笑容,只是他的目光和神色明显不太对劲。
“哈哈哈哈……逸云,如今我已大功告成,日后这江湖便唯我独尊!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对你我之事说三道四!”
越星河快步朝陆逸云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一把将陆逸云搂入了怀中,狠狠亲吻了起来。
陆逸云被他钳制得无法动弹,只能任他狂吻,十八在一旁看着行为异样的越星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忽然快步奔到了阿傻身边,将他抱住。
正亲吻着陆逸云的越星河碧眼瞥到十八的诡异动向,随即放开了陆逸云,对十八大声喝问道,“小子作甚?!”
陆逸云也回过了神来,他急急忙忙转身去看,却只见到十八的手竟扼在了阿傻的颈项间,而阿傻则哇哇地大哭着,鼻涕眼泪流了满面。
十八目光坚定地看了一眼陆逸云,不急不慢地说道,“谷主,我知道你并非真心想留在这个魔头身边,都是阿傻少爷拖累了您。要不是他的话,您也不必自苦如此。十八实在不愿见您继续痛苦下去,所以只好带阿傻少爷一起离开,谷主……十八不求您原谅,只求您为天下苍生着想。”
“十八!”
陆逸云已知道十八想要做什么,他大喊一声,急忙要上前阻止。
而越星河听了这番话后,只觉脑子和胸口皆是一阵剧痛,神色也变得怒不可遏,一声怒吼后,拔出立柱上挂的佩剑便飞身扑了上去,誓要将十八刺死剑下。
十八冷冷一笑,并不闪躲,也不急着对阿傻下手,他只是瞅准来势汹汹的越星河,将阿傻往前一送。
情势急迫,越星河没想到十八这时候还要用阿傻做挡箭牌,他硬生生地止住剑势,把剑锋往旁边一转,左手顺势抬掌拍向了十八。
十八中了越星河这一掌,抓住阿傻的手顿时一松,他跌在地上对陆逸云露出一抹惨笑,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背上又已中了一剑,被越星河生生钉死在了地上。
“我早就不该留这小子的命。”
越星河被溅了一脸鲜血,他看了眼死在地上的十八,冷冷地说了一句。
说完话,他又转头冷眼瞪了陆逸云一眼,似乎仍对十八所说之话耿耿于怀,莫非没了阿傻,这个男人就当真不会再留在自己身边了吗?和自己在一起,他就那么痛苦吗?
陆逸云半跪在地上,他失落地看着十八的尸体,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孩子会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他知道十八比谁都信任自己,比谁都希望自己过得真正地愉快,可是,这世间许多事,本是身不由己,谁也无法逃避。
被惊吓甚剧的阿傻这时候才止住了哭,他瑟瑟地抱住了越星河,口中喃喃地念着碧眼蜀黍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