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更坏的呢。”楚怜玉推开门,窜进去,一把抱起小童,对着那孩子屁股上就是重重的一巴掌,啪得一声,忒响亮。
小童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
“不是英雄。”秦九鄙夷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楚怜玉,抱着剑往里走。
“说谁呢?站住。”楚怜玉对着秦九的背影喊一句,扛着孩子就要跟着进去,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快步冲向门外,把那孩子扔在外边,又顺手关死了门,对哭声直冲长宵的孩子道,“不要进来,自己在外边玩。”
“哇€€€€”那孩子尖声哭了起来,大扯着嗓子道,“哑巴哥哥,快来救我€€€€”
“住嘴。”楚怜玉怕他引来人,一把扯住秦九猴急地出门,使劲捂住那孩子的嘴,威胁道,“再哭让你也成哑巴。”
他抱着孩子蹲在台阶下,小心地查看门内情景,却发现两人闹成这么大动静,木府却无一人出来。
“怎么没人?”他疑惑地问怀中的孩子,手在他面前比划,“快说,不然揍你了。”
“都,都被哑巴哥哥带走了。”小孩子可怜巴巴地小声回答。
“去哪里了?”楚怜玉追问。
“去地下了。”那孩子眼泪汪汪,又有要哭的趋势。
“不准哭。”楚怜玉急忙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道,“你要哭我就揍你听到没?”
淫威之下,小孩子无比憋屈地绷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豆大的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落。
“笨。”秦九一把拽过孩子,在他后颈上捏了下,那孩子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楚怜玉张着嘴看着秦九利落地把孩子放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再晃悠悠地回到自己跟前耀武扬威,闷闷地道,“算你聪明。”
秦九昂着头一笑,甩着辫子走了进去。
两人走进去后,墨鹰问道,“可要属下贴身保护?”
秦歌沉思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秦九能应付得来。”
“楚公子若是看到他那小厮……”墨鹰想起自己在密室中的见闻,感觉不是太好。
“走。”秦歌唇角微抿,跃上屋顶,直接进了木府。
第47章 可怜之人(四)
“哥,你看我的花又死了!”烈阳下, 七八岁模样的幼童捧着一盆干枯的花, 噔噔噔跑到另一边安静看书的孩子跟前, 指着蔫黄的叶子委屈地道。
“小川,你又给它浇水了?”那孩子放下书, 指尖轻轻地拨拉一下叶子,看出盆地湿润的泥土。
“那怎么办,不浇水会死, 浇了水也会死。”小川气哼哼地把那花盆敦在地上, 不高兴地重重踢了一脚, 花盆咕噜咕噜滚远了。
“踢它做什么,”当哥哥的急忙跑过去, 捡起滚走的花盆。
“谁让它把花养死了!”小川皱着淡淡的眉头, 看见哥哥把花盆重新捡起来放到他面前, 一脸的不开心。
“不是花盆养死了它。”小哥哥把书放远一些, 把花盆放在面前的石头上,轻轻地拔起里面干枯的枝叶, 笑道, “养花要温柔, 你总是太粗鲁。”
小川蹲下去,歪着脑袋看哥哥仔细地把花盆清理干净,再把拿出来的枯枝败叶细心地埋入一边的树根旁, 烦躁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了,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 在哥哥的身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风一吹,那树影就像活了一般,轻轻地游动,自由自在,轻盈美丽。整个世界因此而变得静谧,温柔而美好。他不禁看呆了。
“小川?”
一只手极轻地推了他一把,小川在空白却暖洋洋的思绪中猛地回神,张大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喊你几句都不回话。”
小川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他把脸埋入臂弯,蹭了蹭鼻子,含糊地道,“哥,你真好看。”
“你说什么?”
哥哥仰头看他,手上沾满了泥土,眼神有些茫然,一看就是没听清楚。
小川迅速抬头,吸溜了下鼻子,大声道,“没听到就算了!你看看你的手,多脏。”
“这脏什么,土是最干净的了,”哥哥不以为然地道,毫不在意地用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在白净的面容上,留下几道黑乎乎脏兮兮的痕迹。
“又来,”小川甩甩头,学着他哥哥的声音,慢悠悠地拖着长腔道,“泥土是最不可思议的东西,看似肮脏,却能开出最洁净最美丽的花朵,它们蕴含无限生机,敦厚而善良。”
“你才又来,总学我做什么。”小哥哥轻声笑了,文文雅雅的,看起来有些腼腆,趁着小川不注意,沾满泥土的手一把抹在他脸上,“你也来点吧。”
小川哇的一声尖叫着躲开,小哥哥跑上去,两人闹成一团,咯咯得笑声遮盖了树上的聒噪的蝉鸣。
“小川,清和,你们在做什么?”威严的声音传来,两个孩子瞬间愣住。
小川立刻跳起来,站在一边,清和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慢慢地站直,不急不缓,看起来倒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养花都养不好,要你何用。”那声音继续道,“丢我们木府的人。”
小川闻言瑟缩了一下,头低得死死的,清和站在旁边察觉了,手背在后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川偷偷地瞄他,正好看见他弯起来的嘴角。绷紧的心瞬间放下了,他对着清和做了个鬼脸,清和回他一笑。
“还有脸笑!”
训斥还在继续。小川却觉得平静,那声音如过耳云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放到心里。反正有哥哥呢。
“家法十棍。”来人见那孩子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怒上心头,冲身后的仆人命令道。
小川闻言,着急的上前,小脸涨得红扑扑的,艰难地开口,“父亲,其实是我……”
“小川。”清和扯了扯他的衣角,跪下对木老爷道,“父亲,我错了。”
木老爷正在火头上,哪里是他一句错了能消气的,指着他骂道,“小川以前是最不会养花的,现如今养得比你还好!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像什么样子。”
清和低下头,柔声道,“请父亲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息什么怒!看见你就一肚子气。”木老爷哼了一声,多看他一眼就烦似的,冷声道,“自去后堂领十棍。”言罢,甩袖走了。
清和轻声应了,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等着木老爷走远了才站起身。
小川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清和云淡风轻地往后堂走,眼中憋出汪汪的泪水,他抽噎道,“哥,明明是我养不好花,你为什么总是帮我认啊。”
“傻子。”清和站住,与小川一模一样的脸上,是温柔的笑容,他轻轻地帮小川擦去眼泪,见小川渐渐地止住眼泪,才道,“你身体弱,不经打的。养花么,再养一阵子就好了,不用着急。”
“可是,可是我总养不好。”小川又开始着急了,他紧紧地抓住清和的胳膊,道,“我这就去找父亲,告诉他是我没养好花。”
“小川!”清和一把抓住他,罕见地严厉起来,“不要去。”
小川被他脸上的冷色吓到了,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犯傻地问,“为什么?”
清和细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微微地叹了口气,小小的手放在小川的脑后,摸着一个凸起问道,“你这里还疼吗?”
“不疼。”小川傻傻地摇头。
“是我的错。”清和极为轻柔地摸了摸那个突起的地方,道,“若是我不领着你出去爬山看花,你就不会摔到脑袋了。”
“什么时候?”小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顺着清和的手摸到那个鼓起的包,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
清和平静的脸上有些挣扎,痛苦地道,“很久了。你大病了一场。幸好,幸好你救回来了。”
小川看着清和的模样,心中有种被人揪起来的痛感,他慌忙握住清和的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哥,你不要这样,我一点都不痛!”
“不要动。”清和止住他的手,与他两手相握,清澈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悔意,“小川,你病了之后,就忘了很多事情,手也……”
小川听他说到这里,手臂弯处忽然一抽,胳膊又麻又痛,手剧烈一抖,幅度极大,他慌忙抽出与清和握在一起的手,死死地抱住那只手臂,强笑道,“哥,你不要害怕,这个很快就过去了。”一句话说完,抽搐过去了,他松了一口气,在清和面前甩了甩手,开心地道,“你看,没事了吧。”
“小川……”清和迅速地垂下眼帘,温和的笑容不见了,他面无表情,语气却很郑重地道,“此生,我可以为你做尽一切。”
“哥。”小川不知道做一切事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清和没有笑容,他感觉有些慌,“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清和快速回神,脸上重新浮现笑意,他拉住小川的手,往后堂的方向走去,“你陪我去吧,”他对小川挤挤眼睛,小声地道,“其实,我有些害怕。”
“都怪那只破花!”小川闻声,陡然变脸,小脸上阴云密布,挣脱开清和的手,跑回树下,把那只孤零零扔在土里的小花盆抓起来一把摔在树根上,摔了个稀巴烂。碎瓦溅开,砸在放在一旁的书卷上,又小片纸被刮破,风一吹,晃晃悠悠地飘了半尺远。
清和静静地站在小川身后,看着他浑身颤抖地抓起碎瓦片摔了又摔,直到再也找不到大块一点的东西,他才上前,握住小川的肩膀,轻声道,“走啦。”
小川怔愣地回过头,呆呆地看了清和半日,才回过神,开心地拉住他的手,道,“哥,咱们去找奶奶啊,奶奶不会让父亲打你的。”
“好。”清和笑了笑,两人牵着手,一个说个不停,一个侧耳倾听,竟意外的和谐,两个小身影相互偎着,慢慢地走远了。
身后,原本整齐的小草被踩得东倒西歪,粗壮的树根上,到处是碎瓦片,而本来尚算洁净的巨石上,则布满了泥脚印,整个地方凌乱不堪。先前的静谧美好不复存在,一切被暴力打坏,不可复还。
“呜啊。”有人重重地戳了戳他,木清和蓦然回神,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地模糊,从面前消失不见。
“呜,呜。”那人继续拍他,木清和烦躁地回身,一把推开那人,怒道,“做什么!”
哑巴被疤痕掩盖的脸上俱是惊吓,他指指木清和,又指指前面,脚下小心地挪着,试探着往木清和身边挪。
木清和皱眉,看看脚下,才惊觉自己竟然站在暗道边。他嗤笑一声,一只脚脚尖轻轻地在那暗道里点了点,感觉到粘稠的触感,才收回脚,满意地看着脚尖,道,“把炼好的丹药,都拿过来泡一泡。”
哑巴一愣,没敢动,木清和等了等,见他还是傻站着,道,“没听到吗?”
“呜,”哑巴飞快地打着手势,焦急地对木清和说着什么。
木清和看了两眼,就没兴趣再看下去,他挥挥手,不在意地道,“贪得无厌之人,只有死,才能结束他们肮脏的欲.望。”
哑巴拼命打手势的手顿住了,双手缓慢地垂了下去。
木清和正端详着脚尖的红色,不经意地看见他低垂着头,笑道,“怎么了?不忍心了?”
哑巴猛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饱含希望地看着他。
木清和对上他的眼睛,立刻厌恶地别开头,道,“瞎高兴什么。按照熊奴的速度,区区这么点人,早处死了。”
哑巴失落地低下头,无声地站在木清和身后,整个人无精打采。
“别做出这幅让人恶心的模样。你与熊奴,有什么区别吗?”木清和恶意地笑,手在哑巴的胸口上,极为暧昧地抚摸,说出的话,却让哑巴原本因他手中的动作而剧烈跳动的心快速地慢了下来。
“呜。”哑巴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握住木清和的手。
“滚。”木清和一把甩开他,冷硬地道,“去拿丹药。”
哑巴慢慢地走了,留下木清和一人在暗道旁站着。
沉闷的空气里,都带着浓浓的腥臭味,让人作呕。
“连死了都一样让人恶心。”
木清和清秀的脸上,是刻骨的冷意,地狱中的鬼,都没有他那样的漠然和嗜血。
那两个已经走远的孩子,早已消失在眼前,他的心却痛的厉害。
往事不可追忆。
徒剩悲凉。
空余恨。
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了呢?
奶奶不喜欢哥哥,骂了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