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禾事 第14章

  江盛食指勾住碗沿,也不见怎么他动作的,就将碗沿送到了嘴边,再轻巧地一拱手腕,就含进了一口酒液,薄唇配青酒,异样的动人心魄。江盛舒爽地叹了口气道:“佳人美酒,在下别无所求。”

  

  禾后寒想了想回道:“可惜没有佳人。“江盛笑眯眯地不接话,只催促似的把酒碗往禾后寒手边推了推,禾后寒见江盛喝完之后眼神清亮神态自然地望着他,心道这酒大概无事,又实在好奇这酒的味道,就顺势尝了一口。酒液入口绵厚,先冽后醇,禾后寒只觉余味无穷。

  

  他本不是个爱酒的,更何况平日也没什么机会喝酒,只逢年过节尝过些米酒甜酒,因而这种口味独特的酒对他而言实在是新鲜又难得,他却并不知道这种后味醇重的酒相对也都是后劲极大的。此时禾后寒只觉得这东西味道真不错,实在可口,又见江盛极为热情周到地又为他满上一碗,当下不予推辞,慢悠悠地抬起酒碗,细细品味起来。

  

  也不知喝了多久,这两人是你一碗我一碗,总之是一坛子酒都快要见了底。江盛算了算时辰,放下酒碗,看着依然悠闲地一口一口饮着酒但间隔一直十分规律的禾后寒,忍不住惊叹道:“瑞声兄好酒量。”

  

  等了半晌,却不见回话,江盛愣了一愣,试探地伸出手,在禾后寒眼前晃了晃,就见禾后寒唰地抬了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边又吞了口酒液,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懒散的,愉悦的,且,不明所以的。

  

  江盛仔细观察,发现禾后寒虽然眼睛对着他这个方向,但瞳孔却有些涣散,这才猛然惊觉,此人已喝醉了。

  

  继而大喜过望,他刚刚还以为自己这坛子十年酿一坛,百年酿一盅的“渡方”酒碰上了克星,谁想竟出现如此转折。

  

  江盛不慌不忙地绕过桌子,把手覆到禾后寒的脖颈上,极其戏弄地摩挲着,又微微弯下腰,嘴唇贴在禾后寒的耳廓上,似笑非笑地道:“瑞声兄,时候真的不早了,你我,该休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掌贴着禾后寒的锁骨往下滑了进去,整个人也靠到了禾后寒身上,几乎把禾后寒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江盛只觉触手筋骨柔韧平顺,心里惬意极了,侧头瞟了眼禾后寒的神色,动作稍稍停了。

  

  禾后寒正和他对视着,江盛正有些纳闷,这人到底是醉没醉?就见禾后寒似乎是睁着眼睛累了,倏忽地就闭上了眼睛,放松地趴在了桌子上。江盛有些哭笑不得,倒是第一次见喝醉酒不爱吱声的。这酒品倒好,不疯不闹,就爱盯着人瞧。

  

  江盛把禾后寒从桌边拦腰抱起走到了床榻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微光潋滟。

  

  然后他除去了禾后寒的第一件外衣。

  

丞相有何惊(上)

  禾后寒这一夜睡得断断续续,时而安稳时而焦急,不过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做梦似的。

  

  江盛这一夜没舍得睡,翻来覆去也没闲着,不过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很是心满意足,做梦似的。

  

  崇渊前半夜想事情清醒得很,后半夜想通了,睡得不错。

  

  店小二自觉弥补了过错,这一夜睡得十分安心香甜。

  

  其他人呢?从早晨他们精神奕奕地赶着车马上路,想必睡得也很好。

  

  今日是二月初五,天气不错,黄历上说,适合远行。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正常,和谐,美满。

  

  如果禾后寒清晨起来没有发觉自己赤身裸体且腰身酸痛不堪还躺在沾满了某种液体的榻上的话。

  

  那么今天或许他会心情甚佳地带着皇帝赶路。但显然,这个糟糕的场景让他心情也变糟糕了。

  

  禾后寒盯着胸口某个形状不规则的红紫斑点,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抬头看了桌子上的酒坛子一会儿,脚跟在碰到地面时连着到大腿根的整条筋都抖了抖,然后他又撑着桌子站在地面上僵了一会儿。

  

  一瞬间,他悟了。

  

  禾后寒慢吞吞地把衣服套上,虽然动作很慢很小心,但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木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江盛手上端了个托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几步跨过来空出一只手心疼地扶住他的胳膊,充满歉意地道:“在下昨夜情难自禁,让你受苦了。这是在下亲手的粥汤,你快来尝尝。”

  

  禾后寒默默地震惊了。

  

  这种话他只听过他母亲对他父亲说过,这回冷不丁碰到这么荒唐的对话,实在叫他汗毛倒竖。不过禾后寒迅速镇定下来,并且稳当地接过江盛手上的托盘,放到一边桌子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刮了一勺米粥,吞了下去。

  

  江盛一脸温柔地道:“味道如何?”

  

  禾后寒又刮了一勺,平静地道:“不错。”

  

  江盛欣喜地道:“那你多吃些。”

  

  禾后寒吃了几口粥,颇为自在地又盛了碗汤,若无其事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不是。”

  

  江盛犹疑地想,上路?

  

  禾后寒吃了碗粥又喝了些汤,觉得恢复了点力气,抬头问道:“江盛兄说欲送我与舍弟到通州,

  此话可当真?”

  

  江盛含情脉脉地握住禾后寒的手,情真意切地道:“那是自然,在下不放心你现在的身子,况且在下言出必行。”

  

  禾后寒把手抽出来,不动声色地道:“那便走吧。”

  

  江盛愧疚地道:“在下尚有客栈的一些事要处理,瑞声兄先走,在下片刻便赶上。”

  

  禾后寒把马车牵到大道上,关切地问道:“皇上昨夜休息得可好?”崇渊随意地坐在车板上,神色平和,但双眼却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禾后寒发觉那是审视的眼神,这让他立刻警觉起来。

  

  半晌,崇渊终于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话:“爱卿身体可有不适?”

  

  禾后寒连忙受宠若惊似的回道:“承蒙皇上关心,臣身体并无大碍,约是昨夜着了些凉。”

  

  崇渊把眼神投向大道的尽头,顿了一顿,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颇有些自责的味道:“瑞声兄受了寒?在下实在粗心,竟未发觉。”

  

  禾后寒牵住缰绳的手骤然地紧了紧,他竟未察觉江盛何时从后面赶上!

  

  禾后寒自十五岁学艺归来至今未逢敌手,如今在这荒郊野外的竟然碰到如此深不可测的人,还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本来这一直叫他心下十分不安,但现在,他几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禾后寒心中,帝王皇权是第一位的,只有保住了皇权的巩固,帝王的安全,天下才能太平民生才能安稳,这种观念是他最基本的思想。这其次才是帝王本身的性格品质,但禾后寒认为那是皇家该操心的事。为人臣,需守本分,需尽忠,施展才华大展宏图都是时运所定,强求不得。这两条下来,才是他的私心,他的家人。从这个角度来说,禾后寒的本质的确是贤臣,先皇浸透了几十年风雨岁月的眼光无疑是有过人之处的。禾后寒这种骨子里固执的对皇权的崇拜与奴性体现在即使他在那样不堪的对任何一个正常男人来说都难以承受的情境下醒来,他瞬间想到也只是“原来如此,皇帝无忧。”

  

  继而他才考虑到此事对他而言该如何处理。

  

  显然,禾后寒的心态与应对都是极为理智和冷静的,但谁知道他内心是怎样的感受呢?

  

  言归正传,禾后寒是既不知江盛何时赶上,也不知他听去多少他与皇帝的对话,此时心下颇有些惴惴。不过他很快就压下了纷杂情绪,只惊讶地道:“江盛兄好快。”

  

  只这么大一会儿功夫,江盛竟然换了件宝蓝色的衣服,衬着那明晃晃的含笑的桃花眼,整个人如同会发光似的耀眼。只见他优哉游哉地骑着那头灰色的毛驴,懒洋洋地道:“刚刚赶上而已。”

  

  禾后寒点了点头转回身子,心里唰的就凉了。

  

  倒不是因为江盛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而是因为那头毫不起眼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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