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的大臣立马磕头谢恩领旨,其他人当然要一边恭贺一边赞皇上英明,一边在心中打起小算盘。
事情到了这里,如果这是个后宫向的故事,那么这时禾后寒就该大吃飞醋缠闹不休;如果这是个虐心向的故事,那么他这时就该痛定思痛一走了之从此两人不相逢;如果这是个脑残系的故事,那么就该在禾后寒委屈不已的时候皇帝戏谑一笑道爱卿朕逗你玩呢。
不过此时,禾后寒只是冷眼旁观,心中思索着……崇渊这一步棋走得很微妙。
方副将与郑御史皆为武将出身,乃如今舜朝除荣家以外的武将世家中佼佼,崇渊只将这两家的女儿纳入后宫,看起来似是与以他为首的近几年地位愈发崇高的文官互相平衡,但同时却也牵制着近几年战功赫赫的荣家……
禾后寒想到这里€€€€换了一个方向去看,但若崇渊并非要打压荣家……而是要重用荣家……或许是因为边关……
再者,他心中有点焦躁……明桥,明桥,宫中的娘娘一多……
丞相有何瞒(全)
崇渊四年,腊月初十。
腊八节还没到时,禾凝凝就带着女儿回了京城,在家小住了几日。在舜朝的传统节日里,出嫁女儿在两个时节是一定要回娘家的,一为腊八节,二就是正月初二。
周婉灵已经三岁了,爱好屈指可数,一是舔糖皮,二是腻歪人。
都说三岁看老,禾后寒真不知道她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只愿她……切莫辜负了她这名字。
禾凝凝穿着一身花棉袄,她今年正值双十年华,最是迷人美丽时候,看她抱着自己女儿的模样,谁能想到她的儿子正在东宫里尊享荣宠?
禾后寒知道了明桥的事,这回再见禾凝凝就难免多想,但这个天大的秘密……他会将其埋在心里直到终了。
不知是否兄妹之间奇妙的血缘关系,还是禾凝凝天生敏锐,她突然看出了禾后寒今日有点不对劲儿,具体怎么个不对,她也说不清,好似有些多愁善感,又好似有些心烦气躁。
禾凝凝心思算是细腻的,她一想禾后寒如今二十五六岁,身上背着先皇的遗旨,至今连个暖床说点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今儿个圣上却一下纳了三个妃子,他心里必然不会太舒坦……她这么想着,就把周婉灵放到地下,任那小丫头颠颠儿地过去伸手拽着禾后寒衣服下摆,笑着问道:“哥哥今日怎的如此消沉?”
禾后寒惊奇道:“你哪里看出我消沉?”
禾凝凝失笑道:“我每次来,哥哥都是带着灵儿和阿花一块玩,可你看现在,灵儿都够了你半天了,你还心不在焉的。”
禾后寒叹道:“非也。只是我心中有些事,横亘其中,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禾凝凝疑惑道:“哥哥如今贵为一国之相,何事能叫你如此难办?”
禾后寒一边捉着周婉灵两只小手,一边道:“天威难测啊!”
禾凝凝听出点门头来,她不敢多加议论,犹豫片刻,想了一想,转而问道:“总来咱家的那位江公子呢?从前我每次来都能碰上他,这几日却一直未见。”
禾后寒摸了摸周婉灵毛绒绒的小脑袋,她这会儿好不容易爬上了他的膝盖,正拼死了力气往他脖子上够,他一手扶着周婉灵,一边似是随口应道:“他走了。”
禾凝凝盯着禾后寒道:“不再回来了?”
禾后寒啊了一声,应道:“说不准吧。”
禾凝凝见他那副样子,顿时失笑道:“难不成你是因为友人突然离去,故而一时割舍不下?”
禾凝凝这句话对禾后寒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他面上却仍是不露丝毫马脚,淡淡笑道:“他搅得我府中不得安宁,三年了,也该走了。”
禾凝凝打量禾后寒几眼,半晌才道:“我倒觉得有江公子在,这空落落的府上热闹了不少。”
禾后寒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敷衍到了极点。
禾凝凝又道:“我倒希望江公子多陪陪哥哥,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极好的。”
禾后寒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禾凝凝这几句话明显是变味了,不过他装傻充愣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他懒懒地哦了声,道:“他在京城做生意,多得我照顾,我还给他开的客栈剪过彩,他欠我的人情,自然要讨好我。”
禾凝凝瞅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她心中一直隐隐的有几个疑点,其一,那江公子对她哥哥太过体贴了些,都赶上供着个菩萨了;其二,她哥哥这样爱装模作样的人,竟懒得和那人周旋,直来直去,不耐烦时就恶语相向,当着她面儿都不去掩饰……禾后寒从来嘴上没几句真心话,这么一看,他与江盛之间的接触模式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禾凝凝一直有点闹不清,他二人到底是交好还是交恶?这会儿她试探几句却见禾后寒措辞神情皆正经的很,叫她一时也说不准。
两人又在偏厅里晒了会儿太阳,周婉灵打了个盹儿,醒来就喊饿。
禾后寒从不知名的烦乱情绪中抽身出来,抱着把周婉灵转了个圈儿,哄道:“舅舅带你找好吃的去。”
禾凝凝打算明早过就带周婉灵回去,这一晚上禾后寒就吩咐厨房做了顿丰盛的晚宴。
周婉灵一会儿就吃饱了,挥舞着两只胳膊坐到禾后寒腿上乱动,禾后寒低头瞅了瞅她,正对上周婉灵仰着毛绒绒的脑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瞅他,禾后寒忍俊不禁道:“你这小东西,就等不得舅舅吃完。”
说完他就抱起来周婉灵,站起来往外走去。
禾凝凝连忙制止道:“你太惯着她了,把她给我,你先吃饭。”
禾后寒脚步一顿,他的脑海里猛地浮现出明桥的样子,那小小的娃娃抓着他的手,确切的说是抓住他手上的墨杵……那娃娃仰起头,也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地盯着他。
禾后寒心里一酸,不论他如何不愿去想,不敢去想,那都是他血脉至亲的侄儿,他的命运因他而改变,他的人生将与他休戚相关,紧密相连。那丁点儿大的孩童,他还什么都不懂,可他已经是一朝的太子了……他秘而不宣的身份注定了不会有一个真正的母亲来宠溺他,他甚至不是皇家的血脉……又有谁会这样宠溺他?
禾后寒抱了周婉灵坐回来,一边吩咐道:“把前些天从佳宝记买的甜点拿上来些。”
周婉灵有一个方面与禾后寒特别相似,就是饮食口味,皆喜甜避辣。
禾凝凝饶有趣味地看着周婉灵迅速地被一盘子软糕酥饼抓住了注意力,不禁笑道:“这馋嘴丫头。”
禾后寒也笑:“无妨,佳宝记的吃食的确很好。”
这时他脑海里又冒出明桥仰着脖子打量他的模样,禾后寒心里一紧,再也无法泰然自若,侧身对禾凝凝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与灵儿好好休息罢,明早我叫罗祥送你们回去。”
禾凝凝应了声:“你要注意身体,天这么冷,娘亲又不在,如今也没个人替你操心。”
禾后寒笑了笑,道:“再过些天我就整二十六岁了,哪还用人照顾。”
禾凝凝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道:“早晚会有个人的。”
禾后寒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