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但说无妨。」阮亭匀微笑著看过去,双手放到了膝盖上,神情较为轻松。
「额,明日……不知可否叫我儿,嗯,留下来呢?」严父盯著阮亭匀的目光带了些忐忑。
「伯父……可是有什麽事?为何一定要留下清和。」阮亭匀音色还算柔和。
「确实是……家里的生意,如今安儿还小,明儿他……而且,他也不小了,是该……」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面对阮亭匀,严父竟也说不出口了。
「伯父多虑了,」阮亭匀弹弹衣袖,「清和自同我一起後,便再没想过继承家业之事。」阮亭匀开门见山,说得更是理直气壮,虽还带著笑意,但严父就是能感受到有那麽一丝不对劲。
「左右齐安还小,以後这一切也算後继有人,明人不说暗话,清和注定要同我四海遨游,望伯父还是,早些另作打算才好。」
「这……」严父不敢再反驳,他其实也是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出去闯闯也好。但夫人却总是不放心,这才说服自己来同这位先生商议。
「伯父何须顾虑,清和亦不是再也不回来,你们什麽时候想了,便报个信,我再同清和归来便是。」阮亭匀淡然的模样叫严父更是挑不出错处,或者说他不敢挑,面前这人突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叫人惊诧,竟有种俯首称臣的冲动。
抹一抹额间的冷汗,严父呼出口气,「是……先生说的也是没错。」
这边,严既明听完了严母的劝说,神情难测。「母亲,若没有先生,我如今便不可能站在此处同你这般说话,你这样……便是将我置於何地呢?」
「这孩子,报恩的方法何其多,为何非得,非得这般……」严母尴尬的红了脸,「你只需告之那先生最喜爱的事物,我们会尽全力满足,只要,只要」
严既明拉了严母的手摇摇头,「先生最想要的便是我。」严母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无需多虑,我於先生并不是恩情,或者说不全是恩情,我们两厢情愿,离了谁都不可。若是母亲强行……只怕先生也是不会答应的。」严既明抿嘴,「再说,现在家里有了安儿,我亦能放心离开,母亲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既是伤了先生的一片心意,亦是伤了我的心。」
「日後,我还是会回来的,母亲只管过好现在的日子便是。」严既明语气比之前硬了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对方的心思罢。
严母怔怔地看著大儿子的面庞,忡忡一叹,「你果真是长大了。」语气中带著幽怨,连自己的话也听不去了。难道真是我这做母亲的想得太自私了麽?
严既明揽了严母的肩膀,「母亲何不看开些,若是没有先生,哪里有如今的我,知足常乐啊。」
「诶!」严母回握儿子的手,神情疲劳,「日後,若是他不再对你……你只管回来,家里的一切都不会变的。」
严母信誓旦旦,倒叫严既明有些哭笑不得,只怪对方表情太过严肃,他也只得正了表情道,「母亲放心。」
母子二人又谈到了严父,严既明沉思片刻,「这件事,母亲暂且不要告诉父亲,待我们走了,再选个合适的时间说吧。」
严母点点头,「知道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嗯。」严既明心头松了口气,李氏的心情虽显而易见,但严既明知道要对方接受还有个过程,他倒是不担心这些,现在还是先将严母送回房间吧。
一番走动後,严既明便去阮亭匀的房间,发现先生还未回来,便自己检查起收整好的一切事物,下午已将衣物打包好,还有那麽些瓶瓶罐罐的。
片刻後,房门被打开,「清和。」阮亭匀见到那弯腰的身影,便踱步靠近。
「先生这是去哪里了?」严既明一边说一边将床榻也收拾好了,「我去叫人端来热水。」
「嗯。」阮亭匀颔首,转身坐於榻上,微微出神。
一切准备好後,严既明正要出去,被对方喊住,「今夜,便留在这里吧。」
严既明开门的手一顿,「这样好麽?」
阮亭匀嗤笑,「这是你家,能有什麽不妥的?」
严既明後知後觉的点头,过来一同洗漱,然後二人和衣而卧。
「方才,母亲把我叫了去,要我留在家中,因为她知道了。」严既明低声说著晚上的事情。
「嗯,你父亲也是想留你呢。」阮亭匀握了怀里的手,「他们二人是打算各个击破。」他低声一笑,「可惜没能成功。」说完还捏一捏掌心。
「他们,也是爱子心切。」严既明最终憋出这麽一句话。
「是呀,爱你心切。」阮亭匀摸摸胸前的脑袋,「如此,便不怪他们了。」他可是大人有大量,严既明听了却红了脸颊,为了父母作为的不好意思,仰头亲一亲对方的唇,「先生休息罢。」
翌日,因为担心安哥儿黏著两人不好走,他们早早便起来了,待装好行李,方宇已然变作车夫坐於马车前头。
阮亭匀昨日便将传讯办法告知了严父,该说的也都说了,离别倒显得简单了不少。严母看了看阮亭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麽都没说,挥手看著马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
「希望明儿能一切平安。」李氏靠著严父的肩头,心中念道。
72 又见
路上行了两个多月,终於走到了南水县。严既明下车挺了挺腰身,马车内空间不大,坐久了总会有些不适,阮亭匀这时也走到其身後,看了看前方的人来人往。
「走一走吧。」阮亭匀提议,严既明点头,转身从马车里将圆滚滚的东西抱出来,俨然就是白矛。
南水县的特点自然是水了,河流纵横,航运十分发达,繁荣的码头生意催生出了帮派林立,好在宣帝即位後便开始好生整治这一块,如今这些地头蛇已没有往日猖狂了。
水患已然退却,留下的影响却没有消去,这里的贫富差距极大,看富人的门庭,彷佛没有受到什麽波及,而门外那因洪水而无家可归的人们,却是越来越多了,真是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先生,要去县衙看看麽?」严既明走在其一侧,要想有效的解决这里的问题,还是得找到源头,看看如今主持一切的人,这麽些时日,上华来的钦差应该早到了吧?
阮亭匀看到对方沉思的模样一笑,「去了便少不得接风宴,还有那一套官腔调,如今可不是干那些的好时候。」
严既明抬头,「也是,那……」
「圣上这次派徐青宏来,倒是十分相宜。」此人做事细心,身後又有侯府撑腰,此次出来应该也是为了挣一份功。
「好不容易到这水城来,我带你去一处看看。」阮亭匀兴致不错,叫方宇跟在身後,穿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渐渐远离了人群。
严既明发现,他们的方向是挨著县城的某个村庄,走到村口,阮亭匀叫方宇牵了马车离开,取了车上的酒,自己同严既明继续走去。
按理说,县城都人满为患了,这小村子应该更加萧条才是,但走进来才发现这里却是井井有条,各处乾净整齐,似乎并没有被水患影响。
「这村子的人反应当是十分及时,没有慌乱,所以恢复起来才会极为迅速。」严既明看著阮亭匀说道,心想难道是要去见什麽高人不成?不会又是先生的老友吧?
阮亭匀走在前面,脚步不快,转身见到严既明的表情就知道其心中所想,「那人你也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