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顾乔疑惑。
“欠捏!”闻道成说完,就再次没能控制管理好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用带着温热体温的手,狠狠的揉搓了一顿顾乔的脸,也就是他自己的脸。天知道为什么,脸长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毫无波澜,长到顾乔身上后,却会莫名觉得手感很好。
顾乔也一动不动,任太子殿下揉来捏去,他来之前特意确认过了,卧室的房门关的好好,不会有人看到“世子”对“太子”这大不敬的一幕的。
等闻道成一抬头,就看到顾乔还在执着等待他的答复。
行吧,闻道成服气了,只是难免在心里想着,为了你刚刚那句话,我特么都想去弄死你二叔三千遍了,你告诉我,我会不会讨厌你?
然后,闻道成就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不讨厌。”
声音很轻,就像是羽毛,划过顾乔的心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因为这对于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被关在国公府的那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天都像是被层层黑暗不断裹挟,越来越紧,越来越黑,他是用“早晚有天大表姐司徒容会来救我”这个信念,来支撑着自己在一片窒息中勉力找到了一些喘息之际。
和太子的互换,却像是某天太子用小锤子凿开了黑暗的一角,从外面带着阳光抬进头来,对他说:“还不出来吗?”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亮了。
***
顾乔在从太子殿下这里得到了足够力量之后,就信心满满的决定自己动手去解决他二叔了。
闻道成:“???”说好的请我一定不要放过他呢?我呢?在这个故事里我去了哪里?
“您当然是在府里休养啊。”顾乔用一种特别无辜的表情看着太子殿下,他蹲在床头,对起个身都费力的太子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如果您能动,我肯定很乐意让您为我做主啊,但现实就是这么讨厌,它不允许。”
闻道成一言难尽的看着顾乔,他觉得顾乔再说下去,就会演变成“坏现实,真是太坏了,我帮您打它”。
“那你刚刚和我说那些做什么?”
“我在请求您,不要介意我用您的身份去做些什么啊。”顾乔现在是太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东宫,他做些大动作的时候,自然是要来先征求一下原主的意见的。
原主的意见就是,他也要参与进来。
“那要不这样?你下个地看看,要是能走到门口,不,走到屏风那里,我就带上您,好不好?”顾乔也没有一味的反对,只是提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要求。
闻道成、闻道成意志再惊人,也没办法和中毒的脆弱身体对抗,他只能咬牙切齿:“你赢了。”
顾乔却还在信誓旦旦:“怎么能说输赢呢?我真的没有不让您参与,还很遗憾,没有办法与您一起。”
明明顾乔说的如此真诚,但闻道成就是一个字也不想信他,他又不是父皇,会那么容易在“弱小、无助、可怜”面前翻车!
但他的身体不好是现实,这是个阳谋。他只剩下了再一次的感慨,顾家神童,名不虚传。
顾乔在照顾着太子殿下喝完药,吃了奶糖,再次辰辰入睡后,这才离开了国公府,没有着急回东宫,而是转道就去了玄铁卫的诏狱。
他习惯性的拿起随身的太子手记看了起来,他在一换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甚至都已经全部记在了脑海里,但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去看看,因为这能让他觉得安心。里面有一句是太子殿下之前对他说过的:【顾家徒,今早除。】
顾乔的手久久卡在这六个字上,甚至留下了一道指甲划痕。
他在心里对殿下说:‘我会的,而且,真的不用担心,因为我有金手指啊,超大的。’
顾乔的金手指就是《女将军》的书中剧情,他在被大表姐救出来、恢复了真正终于他的爵位之后,就是自己为自己报得仇。当然,肯定是借助了表姐的将军名头的,但整个动手环节都是由他来的,话本中大部分都一笔略过了,但对于顾家人再也爬不起来的惨状却写的十分清晰又畅快。
由这个惨状反推,顾乔心中已经有了一整条清晰的报复线,现在需要做的只是稳住心态,按部就班。
顾乔的二叔顾有银一家,已经在诏狱里面关了数日有余,迟迟还没有开堂判刑,只是因为太子之前一直在等武帝天下大赦的旨意过去。
武帝为了太后的凤体,做出了很多努力,包括却不仅限于听信一线大师的命理学说,在御花园摆阵以贵借命。在那之前武帝还去皇陵求过先祖保佑、在天坛上祈过老天垂怜,甚至提前颁了天下大赦的旨意,来给太后积福。
可惜,无论武帝做了多少事,太后都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当然,她也没有更加糟糕下去,好像就只是在寝宫之中睡着了。
武帝天下大赦的旨意是之前颁的,总要有个期限,不能太后一直不好,就一直赦免下去。太子在等的就是那个期限过去,好再收拾顾有银一家,不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
如今的顾乔不准备等了,因为一旦顾有银的罪名多了“毒害世子”,他就会加入十恶不赦的豪华阵容。十恶不赦是不在天下大赦的范畴内的。顾乔想让顾有银落实的罪名,即是“谋反、大逆、谋叛……不睦、不义”等十恶里的“不睦”。
“不睦”,简单来说,就是亲属间的谋杀行为。
大启的法律虽然延续了传统的以孝治国,会更加偏向长辈,但也不是一味的长辈怎么样都对。至少谋杀这样的重罪,就不会被偏袒。
若顾有银这个叔叔杀了侄子顾乔,那他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当然,现在的问题是顾乔没有死,哪怕有看顾有银对侄子下毒的证据,也只能算一个谋杀未遂。这也是顾乔决定当个不讲道理的坏人的原因,如果他一板一眼讲法律,顾有银是不会死的。
野火烧不进,春风吹又生,顾乔一点都不想让这个噩梦进行下去。
顾乔去诏狱,只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调走了有关于顾有银一案的所有卷宗,一件便是让诏狱里的玄铁卫,设法把两个消息送到了顾有银一家的耳朵里。
一,顾乔生命垂危,被人下了毒。
二,太子有意要开始从民间选妃了,不论高低贵庶。
这到底能起到什么效果?闻道成在国公府里知道时,一直在疑惑这个问题,直至没两天,他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
顾有银夫妻俩疯了。
不可能是装疯卖傻,因为他们连自己的嫡子顾宝都给伤了。据说玄铁卫进去的时候,顾宝已经被掐死了,夫妻俩身上有着激烈挣扎的打斗痕迹,顾有银虽有意识却形若疯癫,顾二夫人直接昏在当场。他一直在对着妻子喊“不要杀啊,不要掐啊,那是我们的儿子啊。”
顾乔正坐在国公府的床头前,乖巧老实的给太子殿下削苹果,顺便用软软的声音一点点的给太子答疑解惑。
“我二叔那个人自私的很,心里眼里只有他自己,却偏偏被祖母带的迷信异常。始终坚信他们家大姑娘身具凤命,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让他成为太子乃至未来陛下的岳丈。听到殿下选妃的消息,他就觉得翻身的机会来了。”
“太子妃可以出身平民,却绝不能有一个当罪犯的父母。可‘我’已经中毒,命在旦夕。怎么才能逃过去呢?装疯卖傻!”
“怎么取信于人呢?杀了自己的至亲。”
“但杀亲也是要被获罪的,那就嫁祸给妻子吧。妻子和嫡子在未来想有多少就有多少,他一直自以为算的明白。”
书中,或者说,在没有顾乔和太子互换的未来,就是这么发展的。
但不是顾乔动的手,而是顾有银真的在大势所趋下,应运而生了这么一个歹毒到了极点的点子。
如今顾乔只是用了些手段,就让它提前诞生了。
“我堂兄其实并没有真的死了。”顾乔不紧不慢的说完,又补充道。不过被自己亲爹这么一顿操作,顾宝现在最大的仇恨已经从顾乔转移到了亲爹身上。顾宝被救醒后,就决定抛弃顾这个父亲带来的姓了。
【就当我真的死了吧。】醒来后,就变成了哑巴的他这样决定,他一笔一划的写道,【顾有银该给顾宝偿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处理掉极品亲戚就很开心。
第十九章
那天在诏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有话本剧透知道未来的顾乔以外,就只有当事人之一的顾宝最清楚了。但是他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后,嗓子就被彻底掐坏了,变成了一个哑巴,整个人也在巨大的创伤面前迅速地消极了下去,对往事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他只对顾乔以太子的名义派去的人,表达了仅有的两个想法——他会改名换姓、离京远走,他想在走之前看到顾有银死。
他已经不再把顾有银称为爹,因为在顾有银要掐死他的那一刻,顾有银也没把他当作儿子。
顾家父子会有今天,其实并不是毫无预兆的,很多事情都在悄然间逐步进行着,只是当下并不会意识到这是变化里的一部分。
最开始的导火索,就是武帝下旨,把顾宝一家扭送诏狱关押了起来。
其实,一直到看见监牢里的木栅栏,顾宝都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在当天晚上才从亲娘的口中,含糊地知道了一部分的经过——他爹他娘竟然想要狸猫换太子,用一个好控制的假世子,彻底取代他当世子的堂弟顾乔。
他们没想到第一次这么做,就是在骗太子,还被发现了,引得武帝震怒,一家身陷囹圄。
顾宝怔愣当场,表情就像是被雷劈了,大概是没想到爹娘能干出这么蠢的事,简直是自毁长城:“你们控制住顾乔,难道还不够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嘴巴张得老大,好像能吞进一条蛇,眼神躲闪,羞于见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顾宝苦笑,他怎么能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聋作哑罢了。
如今他也只能问:“就是这些,没有其他了吧?”
“当然,当然,只有这些了。”他娘哭得肝肠寸断,虽然有些“大胆的想法”,但她毕竟只是个困在深宅的无知农妇,“我们还能对顾乔做什么呢?那周三公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若他直说是太子要见,我们怎敢胡乱应对?这可是欺骗储君啊!”
顾有银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顾乔那个不知道感恩的东西,我是他的二叔,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别让我出去了,我非让那个小王八蛋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一直到这个时候,顾家三口仍没有对自己的情况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他们觉得一切还可以翻盘,只要他们能够出去。
他们有老太太,有大姑娘,还有心软好欺的顾乔。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被放出去,只是“买通”了一个看守监狱的玄铁卫,能零星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
先是老太太不知道怎的,从差点中风变成了真的中风,目光斜视、口不能言。
再是大姑娘顾栖梧等人被突然发疯的顾乔全部赶出了国公府,如今正在客栈暂居,眼瞅着连住客栈的钱都快没有了。
最后是顾乔,他变化极大,与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这个时候,他们对顾乔是充满了怨恨的,怨他怎么能如此对待血亲,恨他怎么能这么无情,他不是应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把家丑外扬吗?怎么可以就这么任由他们在诏狱腐烂,被全天下看了笑话。
随着被关的天数不断增加,日日受刑,却一丝一毫出去的希望都没有,顾家三人终于坐不住了,他们的怨恨变成了恐惧。
顾二夫人开始夜夜惊梦,顾有银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鸷,顾宝也无法再用“我们一定不会有事”来安慰自己。
原来欺骗储君,是这般严重的事情。
然后,他们就得到了两个新消息——顾乔中毒了,好像快要死了,以及,太子要开始选妃了。
顾有银第一时间畅快地笑出声了:“贱种就是贱种,我的机会又回来了!”
事后回想起来,顾宝觉得他当时就应该注意到这句的,他爹的主语是“我”,而不是“我们”。换言之,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顾有银就已经有了想法,并迅速划下了泾渭分明的道儿。
与顾有银相比,顾二夫人就只是彻底慌了,因为她知道丈夫做了什么,而她当初就极力反对却没有成功,如今做贼心虚:“我就说吧,不能下毒,不能下毒,怎么能让顾乔在这个时候死了呢?完了完了,会不会被发现是我们……”
顾有银冲了上来,发狠捂住顾二夫人的嘴,眼睛里再没有一点亲情:“你这个疯子,在胡说什么?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顾宝从头旁观到尾,整个人都不会说话了,因为这一切都太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他虽然因为一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默许了父母囚禁堂弟,但他从没有想过要杀人,那是他们的血亲!
他看着自己的爹娘,却觉得他们如此陌生。怎么会有人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手,什么样的人才会起这样歹毒的心思?畜生吗?
顾宝越想越难受,直至胃部一酸,大口吐了出来。
“宝儿,宝儿,你怎么了?”顾二夫人见顾宝情况不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丈夫铁钳一般的手,朝儿子关心地走了过来。
但是她靠近一步,顾宝就后退一步,完全不想再与他们沾边。
顾有银立刻就怒了,或者说他是在借故找碴:“你躲什么?觉得我们恶心?你又高贵到了哪里?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顾宝浑浑噩噩地缩在墙角,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去想了。也因此,一夜过后,他没有来得及发现缩到另外一角的爹娘的变化,他也没能及时看到他娘眼泪决堤,不住摇头,而他爹凶神恶煞,原形毕露。
然后,就是地狱一般的噩梦开始了。
——他爹娘想要掐死他!
不,是顾有银想要掐死他,他娘一边帮忙摁住了他的手脚,一边哭:“不,别这样,别怨恨我,宝儿,娘也不想的。”
她很矛盾,一边说不想杀儿子,一边又说自己迫于丈夫的压力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