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太子读书 第20章

  顾乔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五公主这是在叫他,他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罚抄,用最快的速度,因为他还准备多写点,帮被他连累到的伴读们承担一些惩罚。等看到被扔过来的小纸团时才停笔,疑惑地看向了美人痣微微上挑的五公主:“嗯?”

  “你吃错药啦?要来和我们一起罚写。”

  这也就是老闻家了,一面受着敬畏太子的教育,一面又敢当面问暴躁弟弟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迟到了,自然该一视同仁。”顾乔一板一眼地回道。他虽尽可能地想要模仿太子的一言一行,但……殿下从未和他讲过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就只能姑且先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他相信殿下也会认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

  当顾乔说完这话后,整个正堂都寂静了,所有人就像是看怪物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太子。

  只有五公主点了点头,确定了,她的这位太子弟弟真的吃错药了。

  站在文华堂外面,悄声靠近,准备给儿子女儿们一个突击检查的武帝,也因为太子这话而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在心里想着,这、这还是他和梓童的太子吗?

  武帝三不五时地就会在下朝后,先来关心一下皇子公主们的读书情况,他自己当年就是吃了学问不高的亏,至今仍会有不怕死的老学究爱旧事重提,回忆他当年连奏折都不大能看得懂的种种。武帝就此立誓,绝不能让他的孩子重蹈覆辙,于是,他在龙子凤女们的读书方面就抓得极其严格,只有太子从未让他失望。

  今天,武帝像往常一样,迈步进了文华堂的大门,像个尽职尽责的教导主任一样,想悄无声息地先监视一波上课情况。

  然后就他看到了他引以为傲的太子,出现在了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罚写红桌。

  这还是武帝给皇子老师们出的主意,体罚是肯定不行的,他自己的孩子,只有他能教训!但一遍遍地唠叨教育,又很显然并不能达到让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知错的目的。武帝左思右想,针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好面子的特性,这才量身打造了这一套正堂罚写的操作。

  桌子就放在文华堂正堂的最当间,宽敞明亮,视野开阔,算是一个半公开的场合,从哪里走过,都肯定要路过这里,人人都会知道,哦,今天又是哪位殿下犯了错,被罚了。

  多来这么几回,皇子公主里面明知故犯的就少了。

  公主皇子们的重点倒不是怕丢脸丢到宫人和外臣面前,而是感觉不能输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可不管你是谁,张口便是讥讽,闭眼则有嘲笑。

  不管怎样,能减少的错误,确实都在尽量减少,让武帝深感自己的英明。

  但迟到这种事,还是不可避免的。

  好比有公主们住得远,有些不得宠的又没有便车乘的客观因素;也好比有皇子们正在长身体,身边宫人不敢死命叫,真没办法主动起来的主观因素。总之,在事物的多样性下,几乎天天都有人迟到。不是公主皇子,就是他们的伴读。

  周叔辩可以称得上是迟到的常客了,但有太子护着,只要不过分,他就不会被罚,今天还是头一遭。

  一辈子的好学生代表温篆温公子,也是第一次被罚抄,他是真的从未迟到早退过,这回完全是被太子连累。但他一句抱怨没有,还加快了速度奋笔疾书,他和顾乔的想法不谋而合,多写点,写完了自己的,还能帮别人写点。

  顾乔的目的是自己迟到的责任自己担,温篆是习惯了给太子收拾烂摊子,替太子收买人心。

  总之,这还是武帝第一回 在罚写红桌上见到太子和他的伴读们。有那么一瞬间,武帝甚至以为这是文华堂改了规矩,他的太子怎么会被罚呢?

  那些臣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哪怕太子真的有错,也不能让他和其他公主皇子一起受罚啊,都不知道要先保住太子的面子的吗?!

  武帝的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在正欲发作的当口,听到了五公主和太子的对话。

  脑补帝明白了,太子这是在以身作则,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当表率啊,错就是错,哪怕他是太子,也不能搞特殊化。

  这就是他和皇后的太子啊,品性高洁,眼不揉沙!

  “不错。”武帝小声道了一句。他已转怒为笑,用老父亲的欣慰眼神看着太子,也再一次在心里坚定了太子真的长大变得成熟了的想法。

  “哼,惺惺作态。”偏偏有不和谐的音符,要在这种时候怒刷存在感。

  敢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出声的,不做他想,只剩下了和太子、五公主呈三角之势的四皇子。四皇子的娘出身不高、品级不行,但却是淑妃身边的一条好狗。

  淑妃正是三公主和十皇子那个倾城绝色、舞姬出身的母妃。

  李淑妃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全靠一张脸,她喜欢推出去一个又一个的炮灰,把自己严严实实藏在后面。她驭下有方,专注武帝,就是太过溺爱孩子,没能让三公主和十皇子学到她身上太多的阴私本事。

  也因为三公主和十皇子,李淑妃一系的人算是彻底和太子交了恶。

  李淑妃对孩子的在意程度胜过一切,她可以为了他们连命都不要,如今更是一门心思地想给太子找不痛快,根本顾不上其他。

  四皇子母子便是这一回李淑妃的马前卒。

  当然,四皇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并没有一上来就把太子给得罪死了,只是说了些风凉话,想和太子起一点口角之争。

  不管是真正的太子闻道成,还是顾乔,也确实都不可能忍了这么被人说。

  也许顾乔可以,但顾乔现在是太子,代表的是太子的威严,不容挑衅:“不知四皇子有何高见?”

  太子自出生就是太子,不入序齿,生气的时候就不爱与其他皇子论兄弟,也不喜欢叫其他皇子的王爵,只一口一个几皇子地嘲讽,提醒对方认清身份。这些闻道成都对顾乔倾囊相授,顾乔学得也算像模像样。

  “以前也没见你受过罚。”

  “因为以前的孤从未犯过错!”

  两人唇枪舌剑了没几句,就因为声音太大,招来了苏少师,一人桌子上一戒尺,十分公平:“还请四殿下再加抄百句。”

  受罚的时候还敢说小话,这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师傅们的权威。

  “咳。”顾乔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他也在。

  苏少师也不知道今天太子哪根筋不对,但还是如了他的愿:“太子殿下也请加抄五十句。”

  先撩者贱,四皇子的惩罚自然是要比太子多一些的。

  五公主是个直脾气,看到太子弟弟如此公正公平,连自己都不放过,她便也不甘示弱地主动和苏师傅交代了:“我也说话了。”

  准确地说,正是她扔给太子的小纸团开启了这场事端。

  苏少师:“……那,也请帝姬加抄二十?”

  “好。”五公主开心地应了下来,连看太子的眼神都亲切了几分,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一起共患难的姐弟了呀!

  四皇子一边加写,一边愤愤地想着,五公主大概脑子也出了问题!

  只有武帝站在门外,觉得他已经辨明了善恶忠奸,他的太子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还影响了其他积极向善的手足,真好啊,真好。

  至于四皇子,不恭兄弟,还恶意揣测储君意图,简直不知所谓!

  待武帝出现之后,便简单粗暴地赏罚分明了一波,当然,他特别重点表扬了太子。别人犯错要挨骂,只有太子犯错了还得到了父皇的青眼。面对这样的偏心,其他皇子公主嫉妒得眼睛都要绿了。

  武帝却不管这些,待考校完皇子公主们的课业,惊喜地发现太子好像进步得比以往更多之后,他就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一路往宣政殿走,一路还在想着,今天该点哪位卿家来秀儿子呢?他儿子可真棒啊!

  不等武帝拟好“谈话”名单,一封被加急送到御前的密奏,就把武帝全部的好心情都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三公主与十皇子在祈宁庵遇刺,生命垂危。

  歹人自然不是冲入了拥有众多前朝太妃、重兵把守的祈宁庵进行刺杀,而是在三公主带着十皇子下山游玩时,找准了暗杀之机。奇怪的是,这一伙儿穷凶极恶的歹徒,用的是小巧但并不方便刺杀的匕首,小得甚至有点像是水果刀。

  三公主和十皇子这个受伤的时间实在是有点巧。

  怎么看怎么像是太子怀恨在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地买凶杀人;哪怕不是太子动的手,也很容易让人联想,若不是他“得理不饶人”地一再追究,三公主和十皇子也不会出事。

  这一套分析可以说是十分符合过往武帝脑补的套路了。

  但是,在经过今早的一切后,武帝在暴怒之余,却根本不会再往太子身上联想,他脑补的方向在脑海里急转而下,也就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三公主和十皇子是去山上自省的,怎么会下山?谁允许他们私自下山游玩的?太子“大病初愈”还未好全,他们竟有闲心玩乐?就对刺杀兄弟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

  此时此刻远在国公府的真太子闻道成,也收到了暗卫的密报。

  这些暗卫是他母后为他留下的最后底牌,武帝未必不知道,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了一个母亲的遗愿,全了这份舐犊之情。

  闻道成对于莫名和顾乔互换这件事,也准备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手段。暗卫就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之一。闻道成不用和暗卫们解释什么,只需要让他们依令行事,一个只有从小受到训练的暗卫能够听到的秘哨音,足以让他们被如臂使指。

  不管闻道成在哪个身体里,暗卫只会效忠吹起特定哨声音律的人。

  当然,在闻道成对顾乔了解至今的情况下,这些暗卫也承担了一部分暗中保护顾乔的任务,当顾乔在顾乔身体里的时候。

  “嗤,果然‘出事’了啊。”不管是别人想利用三公主和十皇子对付他,还是三公主和十皇子想要绝地反击,让三公主和十皇子遇刺都是个绝好的主意。闻道成早已做出了相关的准备,他对暗卫吩咐道:“按照一开始殿下的准备去做就好。”

  “是。”

  “等等,”闻道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叫住了暗卫,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索性就依照心中所想地问了下去,“平日里,世子会提起殿下吗?”

  “会。”暗卫虽有疑惑,却并不会对这话里奇奇怪怪的主语提出疑问。

  “哦?”闻道成挑眉,来劲儿了,“都是怎么提的?”

  “大多数时候都在夸赞殿下英明神武,和善可亲。”暗卫实话实话。

  “是嘛,那你学来听听。”

  暗卫:“……”哪怕他再忠心耿耿,也觉得这顾家的世子怕不是哪里坏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自己准备当自己的粉头了,就很牛逼【喂】。

第二十五章

  顾乔对远在祈宁庵山下发生的事暂时还一无所知, 自武帝走后, 他们就开始正课了。在诸皇子公主先稍事休息,进了些点心果饮后,他们就带着各自的伴读去了专属于自己的课堂, 翻到了以皇子公主的学习进度为主的书页,开始了一天的苦读。

  本着“再苦不能苦孩子, 再穷不能穷教育”的朴素想法,每个皇子公主都享受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名师, 根据他们各自特性而来的因材施教。

  太子最近的上课内容之一,就是他前不久参加的制科考试。

  一天的课程流程几乎是固定的,先讲经或者讲史, 然后就开始讲卷子。

  太子的三少三师里, 正好有两位是这次制科的试官,在判卷结果出来之后,他们就特意把太子和伴读以及一部分优秀试卷抽调了出来, 命人另外誊抄数份, 送到了文华堂。

  两日一论,今天已经该开始讲制科六论里的最后一论了。

  “分析卷面”几乎是所有学生的噩梦,太子及其伴读团也不例外,其中尤以周叔辩同学最为抗拒。因着他太子表哥的恩典,他就没参加过制科考试, 但在其他人考完之后, 他还是被迫拿着卷子回家答了一回,几位师傅还积极地给他判了卷, 成绩那是相当地不理想。

  自从开始讲卷,周叔辩就被立成了个反面典型,开始承受起了学渣所不应该承受的高关注度。

  周叔辩也知道自己先天条件不足,后天读书又不够努力,并不惧怕直面糟糕的考试成绩,他怕的是每一天、每一天都有人给他老子和娘打小报告——今天三公子被太傅点名了,明天三公子又被哪个大儒批评了……

  简直没完没了。

  他爹周大就是个大老粗,教育孩子的方式比妹夫武帝还要狂野,明明自己都看不懂卷子,还能理直气壮地教训儿子。

  按照一日三顿的餐标打,周叔辩这段日子过得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十天一休沐,昨日本以为终于能够好好休息一下了,又因为顾乔设宴他不想去,而被他娘耳提面命地收拾了一顿。

  周叔辩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可怜的公子了,只求赶紧扛过这最后一遭,早死早超生。

  但是偏偏今天的苏师傅别出心裁,在讲卷子之前,先收起了所有的卷面,要让众人重新默写一遍自己第六论的答案。

  “???”周叔辩不堪重负,如丧考妣,忍不住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我们都答过了,为什么又要重新默写?”

  “我想看看你们在师傅讲解了这些时日后,是否对题目有了不一样的见解,对比当时是进步了,亦或是退步了。”苏师傅说的官话十分标准,不知道的绝对猜不到他祖籍四川,不过苏师傅的性格倒是像极了慢悠悠的天府之国,不管学生做什么都从来不生气,虽偶尔会头疼学生的古灵精怪,但却总有着无限的耐心一一解释。

  “我看您就是怀疑我是不是作弊了吧。”周叔辩小声逼逼。这位三公子就是个再标准不过的课堂学渣,不仅成绩差,学不好,还总爱在课上接老师的话茬。

  没想到苏师傅却笑弯了一双眼睛,竟没有否认:“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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