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虚幻的雾气一层层镀上来。
眼睑被稀薄朦胧的红光刺痛, 想要睁开,却根本抬不动分毫。
渐渐, 淡淡的微红褪去,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古旧的蒲团。
言陵微微睁大眼,发现自己正低着头, 恭谨而肃穆地端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专注地凝视着对面僧人的手掌。
对面的僧人面目模糊不清, 但却可以看到那绺一直垂到胸前的白须,和一身红金相间的袈裟。
他手持一枚玉简, 声音里带着叹息:“你当真要选择这条路?”
言陵感觉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回答道:“求师父成全。”
老僧将玉简放到他面前, 道:“修行之途, 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大乘七大境界,一步一天堑,步步都极为不易。但其中尤以金丹晋升元婴, 和出窍晋升化神最是难跨……原因便在于心魔。”
“修真界无数修士,金丹遍地,但元婴却寥寥无几。出窍众多, 但化神者却不足一二。”
老僧低叹:“你是为师座下天资最为出色的弟子, 若是走寻常道路, 有各种各样的法子能让你平安渡过这两次心魔劫, 最差也能成就化神。”
这一系列话听得言陵脑内一片混乱,宛如搅乱的浆糊一般。
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一片梦境,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再度开口,语气含笑,但却异常坚决:“师父,你最出众的弟子仅仅成一名化神,你就不觉得丢人?”
“狂妄!”老僧笑骂。
言陵的嘴却继续吐出他完全不懂的语句:“弟子观遍修真界万年之史,却发现这万年间,渡劫飞升之人一半以上都并非走了寻常道路。而这一半,又有十之七八,都是从金丹晋升元婴时,便斩了心魔。弟子不才,不甘化神,也想一试。”
“心魔可逃,可避,亦可欺瞒,但你却偏偏要斩。”
老僧注视着言陵,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慢慢起身,“你想知道的,都在玉简内,看完即毁,莫要流传出去。这条路很险,古往今来,不知葬送了多少惊艳绝伦的天才,你若真想走,那便不要退。”
苍老的声音渐渐远了。
言陵看着面前漂浮着的玉简,下意识地伸手握住,贴上眉心€€€€
清冷无比的触感,如一只冰凉的手啪地打在了额头。言陵的眼前突然翻滚起无边的浓雾,将这间幽静的佛堂尽数淹没。
浓雾深处,似乎有呼喊声遥遥传来,有人在敲他的额头,揉他的脸。
“言少爷……言少爷!”
“言公子?阿陵?……小陵陵?小美人儿?”
昏暗的房间内,小和尚将烛台挪近了些,借着晕黄的烛光端详了下床上少年熟睡的面容,轻轻推了推少年的肩膀,低声叫人。
少年紧闭着眼,没有分毫动静,根本听不见一般。
小和尚见状,手痒难耐地揉上少年的脸,凑到人耳朵边扬声叫喊,“言少爷,起床了!美人儿醒醒呀!”
言陵的眼无声无息睁开,呆滞的目光投向玩得正起劲儿的小和尚。
小和尚笑着一抬眼,吓了一跳,差点把烛台碰翻了。喘了两口气,他才伸手把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言陵拉起来,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你的脸真滑……我不是故意摸的,就不小心……手就黏上去了……”
被细胳膊细腿儿的少年扶起来,明亮的烛火映入眼中,言陵才有了几分脱出梦魇的真实之感。
他从未做过梦,更未做过这般离奇古怪的梦。
修行,僧人,心魔……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言陵困惑地想着,一片温热的柔软突然贴上面颊。
他一怔,木然地转动眼珠,便见那名十几岁的俊俏小和尚正拿着绞过的帕子给他擦脸。边擦边低声跟他说着话,似乎毫不在意他这个傻子听得懂听不懂。
“师父送走了客人,有空见你了。”
思齐擦完言陵的脸,又捞起他的手,“你的病师父也不知道有没有法子……你那身衣裳都湿透了,料子我也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洗,还在椅子上放着,唉,问你你也不知道……来,我再给你梳梳头发。”
说到头发,小和尚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许多。
他拿过把木头梳子,一点一点把言陵披散在后的乌发顺直了,然后从手腕上解下一根乌漆嘛黑的发绳,一抄那把头发,直接给绑上了。
“唉,手艺一般,你将就将就。”小和尚摸着言陵的发丝,笑得很得意,一点都不像谦虚的样子。
言陵专注地盯着他的脸,依旧没什么反应。
收拾好了,思齐便拉着言陵走出房间,提了风灯,径直往前边禅房而去。
昭闻寺的住持空了大师白日里接待了一位好友,所以并没有立刻见言家来的这位大少爷,而是直接吩咐思齐,带着言陵先去沐浴休息,稍后再见。这一歇,就从正午,歇到了晚间。
寺内灯火寥寥。
许多僧人都已睡了,不少斋房灯火全熄。唯有四方小院里的禅房还亮着微光,窗纸上影影绰绰地映出两道身影,一跪一坐。
思齐似乎没想到会有其他人在,愣了下,才抬手叩门:“师父,弟子带言少爷来了。”
那坐着的佝偻身影动了动,“进来吧。”
思齐推门,小心翼翼地带着言陵跨过门槛进来,走近两步,才发现地上跪着的人灰扑扑的袈裟上染了大片的血迹,如零落而放的一地血梅,凄艳而刺眼。那人闻声转过脸来,令思齐眼皮一跳。
“思渊师兄?”
言陵也看到了那道跪着的纤瘦身影,那人转过脸,一边脸上竟有两道极长的狰狞伤口,渗着血水。
思渊看了思齐一眼,便又垂下了头。
小和尚怔了怔,忙行礼道:“师父,思渊师兄这是怎么了?身上的伤……不赶紧治治,恐会留下伤疤。”
闻言,空了大师还未开口,思渊便先笑了笑:“要的就是留下伤疤。”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郁,“思齐师弟,是我心志不坚,下山之时受妖魔所惑,险些破戒。但幸好那妖魔好色,极看重容貌,我无意中伤了脸,倒是彻底醒悟过来。世间魑魅魍魉众多,阴险诡诈之计防不胜防,我这遭是当真受教了。”
“妖魔?在哪儿?”思齐好奇道。
他知道师父是传说中的术士,但却没有见过所谓的妖魔。
空了大师道:“好了,好奇心害死人,思齐你老实些。”
说完,转头看向思渊,道,“思渊,你先下去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该罚还是要罚。便去后山空室,抄经百日吧。”
“是,师父。”思渊垂首应诺,起身准备离开。
走过思齐身边时,思渊脚步一顿,从袖内掏出一只花生大小的小玉兔,递给思齐,笑道:“师兄这次下山,耽搁了师弟的生辰。这枚玉坠就当做迟来的生辰贺礼吧,还望师弟莫要嫌弃。”
“多谢师兄。”
思齐看了眼空了,见他没反对,便收了玉坠,笑着弯起眼。
言陵眼角的余光扫到那玉坠,觉得那兔子眼睛似乎太红了,像是能滴血一般。但他不能说话,也无法做太多动作,便收回了视线。
思渊离去,禅房内便只剩下言陵三人。
空了大师起身,走到言陵身边,为他搭了搭脉,沉吟许久,摇头叹道:“果非凡症,无药可医。但这体质……怪不得大相国寺那老和尚会给你那样一道批命……‘慧根深重,慧极必伤’,言家却舍不得让你剃度出家,唉。”
思齐看着空了神色,道:“师父,连您也治不了言少爷的病吗?”
空了大师摇摇头:“治不了。为师连他得的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拿什么去治?言老夫人既然将人送来了,那想必也是知晓为师这点本事,并不求治好言少爷的病。也罢,他本就不是来治病的。”
神色无奈地笑了笑,空了道:“思齐,既然人是你接的,便安排到你隔壁的房间去吧。这几日就暂免你挑水砍柴的活计,先照顾下言少爷。”
来了个玩伴,还不用干活儿了,早就受够了一堆酸腐和尚的思齐喜笑颜开,忙要带着言陵去安顿。
空了深知这个小徒弟的本性,见状,皱起眉叮嘱了一句:“莫要太过顽劣,欺负了言少爷。”
“好好知道了,师父!”
随口应着,小和尚便拉着少年跑得没了影儿。
“又不关门!”
空了气得笑起来,走到门边将门板合上,阻断了阵阵夜风,“言家也乱了……修士临凡,多事之秋啊。”
两个少年的身影穿行过长廊。
言陵木木地被小和尚拉着胳膊,拐进了他之前睡了一觉的小院里。
小和尚将他送回卧房,拍了拍他的肩,道:“言少爷你先别睡,等我一会儿。”
说完,小和尚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听动静,是回了他自己在隔壁的房间。
言陵本也没打算立刻就寝。
午后那一觉睡得很沉,即便后来做了梦,也并不疲惫。他眼下没有半分睡意,呆滞空洞的眼睛转动着,看了看柜子上的沙漏,心里算着,还有不到一刻钟,便该是子时了。
子时一到,他便又能挣开牢笼,获得短暂的自由。
“嘎吱€€€€”
房门再次被推开,小和尚抱着一个大包袱挤进来,反手关上门,又极其谨慎地把门闩撂下了。
他把包袱扔到床上,挨个儿把窗子关好,然后才哒哒哒跑到床边,同言陵挤在一块,“言少爷,来,给你看看我的收藏。”
言陵转动视线。
就见思齐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大包袱打开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没了束缚,全部散落在床上。最顶端一件大红色的薄纱缎子裙最是扎眼,差点没让言陵僵冷的面容抽搐起来。
小和尚似乎很喜欢这件大红衣裙,拎起来在言陵身上比了比,高兴道:“言少爷,你看这件怎么样?你长得白,穿红的最衬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了,花了好多药材才从玲儿那儿换来的!”
半晌未正眼看过这小和尚的言陵,终于忍不住将目光定在了思齐的脸上。
这世上……还有这般的和尚?他师父怎的没把他腿打断?
瞥了眼柜上的沙漏,见离子时差不了多少了,言陵便定了定神,不去理会脑子有病的小和尚。
但他放过了小和尚。小和尚却不愿放过他。
思齐被言陵直愣愣地看了一眼,也不害怕。他在原地打量了言陵一会儿,突然凑近了,抬手去解言陵的腰带。
言陵心头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思齐便手脚利落地抽掉了他的腰带,把他的外衫扒下来,还顺手扯开了他里衣的绳结。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般,迅疾无比,一看便是不知在脑中构想了多少回的。
深色的衣衫滑开,一片白玉砖般肌理分明的胸膛露出。
思齐去扯言陵裤子的手突然一顿,心里像被什么烧起来一样,突突跳个不停。
他悄悄后挪了点,不让自己与那片胸膛靠得太近,然后专心致志低头给言陵脱裤子,边脱边偷瞧了一眼言陵呆滞的神色,小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但男男应当不算吧……你午间的衣裳还是我帮忙换的呢……”
强言辩解了两句,或许自己都听不过去,便只好闭了嘴。
把言陵的裤子和鞋都脱了,衣衫也扒得干干净净,思齐一边念叨着男男授受可亲,一边拿过红裙,蹲在言陵腿间,费力地给他系裙裾。
可他虽然收藏众多,但一件也没摆弄过,鼓捣了半天也系不好。
额上见了汗,小和尚也气馁了,皱着脸,干脆先给言陵套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