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怼你不成佛 第103章

  如银瓶乍破,天崩地裂,这琵琶声中攻伐之意大盛,无数明晃晃的刀剑与阴诡的暗流一同向着谢昼扑去。

  “就算是悟了剑意的金丹,又能如何?”

  红衣女子眉目陡然一厉:“给我死!”

  成千上百道剑光分化,一股锋锐无匹的意境加持,刹那让这剑光化作剑雨,铺天盖地地迎着红衣女子的弦声洒下。

  只是稍一凝滞。

  旋即所有剑光便纷纷折断摧毁,黯淡坠落,竟无法再多阻拦那琵琶声一刻。

  谢昼脸色沉凝平静,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疯狂地挥剑,无数剑光前仆后继而出,又徒劳坠毁。

  第一道琵琶声刺穿了谢昼的大腿,他猝然向前一倾,半跪在地。

  又来数道刺耳阴诡的弦声,不可阻挡地射穿了谢昼的四肢,如最尖锐的钉子一般,穿过谢昼的身体,以一股强大的力道,带着他向后射去,将他狠狠钉在了城门之上。

  酆都染上了活人血。

  “咳……”

  血浆糊住了谢昼的咽喉,他碎裂的视线尽是殷红,但他握着剑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红衣女子看着他,阴森一笑:“初入金丹,便想战我元婴。莫说你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剑修,便是几十年前那些玄剑宗的天才又如何?敢抗我劫界,都是死路一条!”

  说着,她举起手掌一握,便要捏碎谢昼的头颅,彻底了解这一场战斗。

  城内流花宗与古木门等人见状,顿时面如死灰。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流花宗老者须发皆乱,一副癫狂仓皇的模样,一把拽住跑进来的那对师姐弟,目中射出强烈的期盼,“东西呢?生机强盛之物呢?你们两个有没有将那棺木内的东西带回来?说话啊,莹儿!”

  王莹一脸惊魂未定,目光呆滞地讷讷道:“棺、棺材……”

  “唉。”

  古木门的木凤仙子沉沉叹了口气。

  她之前三四十岁的容貌似是变得更为苍老了些,此时她站在未完成的大阵中央,望着外面蔓延的猩红浓雾,摇头道:“元婴级别的大劫数……果然是十死无生。”

  “王道友,别为难莹儿了,”她苦笑道,“看来他们毫无所获。我们如今,便是能抗一时,算一时吧。”

  此言一出,流花宗老者身形便是一僵,肉眼可见地枯老佝偻下来。

  周围所有修士也都面如死灰,仿佛已然看见了自己如谢昼一般凄惨至极的下场。

  场内突然寂静,只剩下王莹发怔一般的讷讷低语:“棺材……棺材……”

  流花宗老者抱住王莹的脑袋,两行老泪落下,正要出手安抚自家后辈的心神,却忽然看见王莹涣散的眼神一凝,颤抖的唇中终于吐出了完整的一句话:“棺材……棺材里,有人!”

  像是为了回应她这句话。

  停放在城门口的那副黑木棺,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嘎轻响。

  原本在诡异之力的作用下缓慢闭合的城门也倏地一停,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僵住不动。

  门上血色的波动如遇天敌般,尖叫着退去。

  红衣女子浑身一震,想要握紧的手定在了半空,仿佛落入了凝固的泥沼。谢昼身上淌落的血水也滞住了。

  风静,大雪亦凝。

  城门前的一片天地好似瞬间固作了一副静态的画般,尽是无声无息,静止凝然。

  就在这令人无法反抗的寂静里,一只手从那口黑木棺里伸出来,按在了棺材边缘,稍一用力,便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跃而出。

  这身影跃出的同时,拈来一片雪花,轻轻一扬,变作了一袭素白的僧袍,裹在了身上。

  他做完这一切,却没立刻对谁动手,而是垂眼看向棺内,探手屈指,狠狠弹了棺内人一个脑瓜崩儿。

  “哎,疼……”

  又有一只手,快速捉住了年轻僧人的手,一道清越委屈的声音传出来,“刚醒你就欺负我。”

  无厌反握住程思齐的手,将人拉起来,重塑身躯复得光明的眼中含着纵容又促狭的笑意:“还和我赖着?你的好徒弟都要被当西瓜捏了,你个做师父的,也真躺得住。”

  “不赖你。”

  程思齐跪在棺木边缘,仰头亲了无厌一下,埋首在他衣领处深深吸了一口,闷闷道,“还是这样好,我想我们都活着。”

  说完,他终于舍得抬头看一眼被钉在城门上的谢昼了。

  “徒弟。”

  程思齐从棺内翻身出来,边弯腰捡起棺内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边道:“为师教你练剑十年,一直都是口述,从未真正教过你一剑。本以为你天资不错,能够领悟,却不想你真是个十足的蠢蛋。”

  他持剑转身,“也罢,今日为师就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剑修。”

  话音落,无厌心神一动,这片犹如被封禁的天地便瞬间活了过来。

  谢昼从城门上坠落,边吐血边爬起来,满目茫然与惊愕。

  红衣女子尖叫欲逃,却还没容动作,便有一点无形锋芒,落在了她的眉心。

  “道友何必用化神之身,以大欺小?”

  剑芒将落,苍穹西方忽然传来轰轰震响,伴随着苍老女声,出现了一只血红的灯笼,在不断地滴着血。

  程思齐却不理她。

  迈步向前,他偏头看了身旁浑身是血的谢昼一眼,道:“看好了,徒弟,这是为师的极情剑道的第一剑。”

  他抬手,朝着西方天空挥出一剑。

  “道友莫要欺人太甚!难道你灵界想提前挑起两界大战不成?”

  血红灯笼阴狠冷笑,骤然燃起一道猩红火焰,烧得周遭流云与虚空都扭曲,就要抵抗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

  “此乃稚子之剑。”

  程思齐轻声道,“为师年幼,于万剑冢中选中了极情剑道,一腔纯真赤子之心,暗合大道至简,于是得以窥此道入门。”

  随着程思齐的话语,那一剑已然落下。

  不需什么花样与招式,便是如此简单的一剑,直接便砍断了那簇火焰,将那只血红灯笼刺了个对穿。

  有白影从灯笼内飞出欲逃,被剑锋余光扫到,化为灰烬。

  “极情剑……”

  那白影发出最后的尖啸声,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惧,“你是程……程……”

  谢昼望着消失在天穹尽头的那一抹剑光,神色震撼。

  “这边,是回家的路。”

  燕北城的上空云开见日,一扫压抑,程思齐却没朝城内去,而是直接朝着一个方向迈步。无厌笑了笑,轻轻握了握程思齐的手。

  谢昼不明所以,但自然是要紧跟上去。

  方才的这一剑,是他这一生都未曾见过的。

  简单,质朴,却又撕开了规则,好似如火的炽烈单纯。

  谢昼不知道程思齐选的是什么路,好像只是几步下去,周围的景象便飞快变换,陌生至极。

  时而有悬崖深涧,时而有高山大泽,时而有荒野星空。

  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道紫色的虹桥。

  “玄剑宗余孽,程思齐。”

  那虹桥里传来冰冷的声音,“没想到你当初不过是个小小出窍,如今却历劫不死,修成了化神。不过便是如此,也容不得你嚣张!”

  程思齐瞥了那虹桥一眼,转头对谢昼道:“看着,这是第二剑。”

  白衣翻飞,一剑横斩。

  引动天地为脊,日月为锋,锋锐无匹,一往无前,直劈向那横亘虹桥。

  “此乃少年之剑。”

  程思齐道,“少年疏狂,有志乾坤。我修行多年,不曾受挫,战无敌手,曾入十万大山斩妖,也曾于冥狱深渊历练,养就一身杀伐无匹、气势轩昂的剑意,最是锋利。”

  “程思齐,你敢与我紫衣盟动手!”

  虹桥震颤,那声音陡然变得惊慌,似是启动了什么阵法,令虹桥的紫光倏地黯淡模糊,撑起了一面防护阵。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罢了。

  那防护阵几乎在撑起的刹那,便如气泡般破碎了。

  这锋利无比、气势冲霄的一剑落下,直接将那虹桥拦腰斩断。无数紫衣修士自上如蝼蚁般四散坠落,惊恐逃离。

  程思齐没再追杀,只是眉眼一冷,喊了声:“告诉其他宗门,吃了我玄剑宗的,是时候都给我吐出来了。”

  “今日我回玄剑宗,拦路者,来多少……杀多少!”

  杀意冲天而起,引风云变色。

  周遭虚空中无数窥探的眼睛都是悚然一惊,其中大部分思忖之下,悄然撤离了。

  谢昼望着那半边残破的虹桥,心中恍惚地闪过了些什么。

  三人继续向前。

  又不知走了多久,路边出现一位拄着拐杖的无头老人。

  老人坐在一块巨石上,断颈稀稀拉拉地淌着血,那血汇聚向下,全数流进了他手捧的破碗里。他晃了晃那破碗,从腹内传出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

  “恭喜剑主与佛主历劫而归,修为更上一层。”

  这声音阴笑道,“灵界既然不仁,两位又何必同他们讲义?不如加入我劫界,我等定会奉二位如灵主一般,忠诚不二。”

  “林空鱼让你来的?”

  程思齐一路上已从无厌口中得知林空鱼才是真正的灵主的事,他见老人应了声,便又一笑,再度挥出一剑,“那你就回去告诉林空鱼,别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异想天开。”

  剑光起,老人立刻一甩手里的破碗,倒出一片血色江海。

  “徒弟,这就是为师的成道之剑。”

  程思齐目露回忆道,“极情剑道难成金丹,古来困死无数天才。为师为了结丹,选择了入凡,神魂投胎。却不想,那时负责为我测算投胎命盘的天机宗早已背叛,令我沦为魔种,尝尽辛酸。”

  “我本要生情再斩情,以成此剑道。”

  他看向无厌,双眼如星般明亮,“但那时候你师爹自封修为来凡间,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我。即便他或许只是为了任务,但我还是深陷其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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