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一下,有心想反驳说兴许送菜的和唱曲弹琴的里面真有白子的人,但这时却见他老爹回来了,立刻绷起脸,淡淡道:“父亲。”
丁阁主“嗯”了声,告诉他们收拾一番准备离开少林。
他微微一顿,补充道:“少天,你护着他回家,没事别让他往外跑。”
“为什么?”丁喜来心里惊讶,但由于训练有素,他的语气并没变化,且很快反应了过来,“您是怕我会和小钟一样被人绑了?放心吧爹,我绝不往人少的地方去,我现在跟着晓公子,每天都能学到不少东西,这次就是我保护的那些人,对吧少天?”
任少天点头。
丁阁主不为所动,冷淡道:“回家。”
丁喜来急了:“您看我这几次哪次胡闹过?没有我,能顺利抓到肖先生么?”
丁阁主泼冷水:“能。”
“……那……那我也不能走!浮萍还是多亏了我和小钟才挖出来的呢,”丁喜来负手而立,义正词严,“再说身为灵剑阁的少阁主,我怎能贪生怕死?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活在保护之下啊爹!慈父多败儿!”
他挺起小胸脯,满脸的严肃与认真,像是在说他能扛事了似的。
丁阁主:“……”
任少天:“……”
丁喜来看看他老爹的神色,明智地转移话题:“晓公子醒了么?”
“醒了。”丁阁主说着见他要溜,便让他站住,再次告诉他收拾东西,因为大家都得走。
丁喜来一怔:“去哪儿?”
丁阁主道:“胜音城。”
胜音城就是盟主住的地方。
晓公子在饭厅的提议刚一说出口,就得到了人们的附和。他们被拖在这莫测的局里,完全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然要去一探究竟。
丁喜来还不知真相,猜测问:“是要去找钟伯伯?”
丁阁主道:“不是。”
丁喜来问:“那是要去干什么?”
丁阁主没回答,走到桌前喝茶。丁喜来不解地看看他,习惯性地望向任少天,后者压低声音将上午的事说了一遍,重点是那两封信。
丁喜来刹那间觉得出现了幻听,连一向绷着的表情都没维持住:“——什么?”
任少天静静看着他。
丁喜来张了张口:“那……那钟伯伯是白子么?小钟人呢?他在哪儿?”
任少天轻声道:“还没找到,也许已经被盟主带走了。”
丁喜来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感觉残酷的现实抡起胳膊给了他一大耳刮子似的,扇得他既茫然又无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抽离了身体,直到片刻才慢慢归位,脑海涌上他与小钟过去那些吃喝玩乐、赏景逗趣的日子,接着“轰”地裂成了碎片。
他常听人提起物是人非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话。
那时他和小钟都觉得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找个美人喝点小酒、看一段舞保管什么事都没了,可现在才觉得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世上有些东西,真不是光努努力就能变回原样的。
他这样突然安静,把任少天吓了一跳,连丁阁主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傻儿子,说道:“喜来?”
丁喜来呆呆地看着他:“我以后还能和小钟一起玩么?”
丁阁主沉默一阵,道:“小钟心眼不坏,你若愿意,可以找他。”
丁喜来一时没开口。
他与小钟的情况相同,都娇生惯养,都喜好玩乐,都仇视魏江越,都有个德高望重的爹,也都有一颗想学好的心,但却没耐力和脑子,只能一边互损一边继续没心没肺。这么多年,他们总是混在一起的。
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弄得他胸口发闷,问道:“那……那您说他还愿意见我么?”
丁阁主沉默。
丁喜来低声道:“如果换成是我,我肯定不会见他的……”
丁阁主看着他,还是没开口。
丁喜来似乎也没想听他说什么,问道:“爹,若钟伯伯真是白子,最后被人们就地正法了,小钟会怎么样?会被追杀么?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他很不安:“您说我以后还见得到他么?”
这个问题,丁阁主没办法回答他,只能告诉他有缘自然会再遇见。
丁喜来闷头出去,在台阶上坐下了。
丁阁主和任少天面面相觑,都向外看了一眼。
丁喜来后背绷得笔直,一动不动地坐着,半天都没起身的意思。丁阁主有些坐不住了,他这傻儿子从小到大虽说偶尔过得鸡飞狗跳,不让人省心,但都挺顺风顺水的,这还是一次遭遇人生大变——挚友变陌路。
丁阁主出去绕到儿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丁喜来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和丁阁主对视一眼,问道:“我不明白钟伯伯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他是盟主了,白道的基本都听他的话,衣食无忧又有地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就没想过将来东窗事发,小钟该怎么办么?”
丁阁主道:“这得找到他才能知道。”
丁喜来默默爬起来,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