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房门口跑出一人,“师父!”
我转过头,就看到他笑着靠在房门边,衣衫半解,露出小片纹理细腻的胸膛。发丝微乱,有几缕散落在脸颊,俊美的五官在薄暮下透着闲散的意味,晶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盯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拎着铜盆慢慢往楼梯口走去,下楼梯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还靠在门口。
心里更乱了。
我觉得我该跟他说一说我要走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告诉他。好像知道,他不会让我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我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不让我走”这件事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可捉摸,像天上的云一样漂浮不定。
虽然我喜欢云的自由,但是我更讨厌它的不确定。
这就是我想离开的原因。
我将铜盆交还给在大堂里招呼客人的小二。大堂里人不多,有一家老少围着桌子说说笑笑,还有几个旅人谈笑风生,大部分是平常百姓,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更夹带着乡村俗事、村野笑话。整个大堂气氛活跃,让人真正能体味市井百态。
当然,我的出现仍然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丝骚动,估计因为很少见到异族人的原因。虽然我穿着打扮、行为举止,甚至语言面容,都和中原人一般无异,但是一双绿如青山的眼睛,就怎么也掩盖不了身上有异族血统的事实。
微微苦笑。
在中原人心中,异族人都是蛮夷,要么是要钱不要命的走商,要么是行为粗豪的浪人,要么是走江湖卖艺的歌姬技者,身份在他们眼中都极其低下,甚至卑劣,上不得台面的。
身为天朝子民的人,虽然自诩为礼仪之民,但看到异族人,却自然而然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傲气。
以前还不忿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了。
走出客栈,外面阳关大道,两边青山绿树,环视四周,心里思忖着:这里应该离峨眉不远吧?
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巍峨高山,上面定有螺旋草。
第二十七章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走到那座高山脚下,身体有点儿疲倦。我擦擦汗,抬头看着上面陡峭而蜿蜒的小路,微微喘口气,继续往上走。
两边青草茂盛,野花烂漫,淡淡的清香漂浮在空气中。
我仔细地沿着草丛寻找。螺旋草长得并不高,模样更是普通,但是有个有趣的现象,叶子一碰就会收缩,很是有趣。犹记得宫尧之不停地拿着枝叶触碰的情景。
一想到宫尧之,我心里又不免浮上一丝担忧。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还是快点儿找到螺旋草吧。
于是心无杂念,专心致志地寻找。这种草还是挺好找的,很快我就采集到许多,走到山溪处洗了洗,便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衔着。
苦得要死的汁液溢满整个口腔,我的脸扭成一团,连忙吐了出来。
但是为了解药性,总得衔着。皱皱眉,忍住那股苦涩的滋味拿起一棵放到嘴里衔着,又将剩下的药草撕下一块布包好,塞到腰带里,然后才返回山道。
刚准备上坡,忽然听到路上有人,便连忙屏息静气扑倒在灌木林后。
“师姐,我们真要去灵山寺?”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一听,就认出是苏秀芳的声音。
“自然。”冷冷的声音,是清音,“这是师祖的吩咐。”
“可是……不追百里无赦了吗?”苏秀芳又问到,声音有点怨毒。
“武林大会各派都会参加,况且,宫尧之在我们手上,如果百里无赦真和他是同伙,还怕他不来?”
“师姐……我觉得,宫谷主不是坏人……”苏秀芳的声音低低的。
“你还帮她说话?!”清音怒到,“就连他的大弟子也来举报他和天理教有勾连,还有什么可说的?”
过了一会儿,传来苏秀芳怯怯的声音,“是……”
我心中一惊,宫尧之在她们手上?他和天理教有勾连?他的大弟子举报?是宫粟?为什么?
唯一值得安心的是,暂时宫尧之好像现在没有什么危险。
“哼,百里无赦是天理教的人,宫尧之居然和这种人来往,听说以前还喜欢上了百里无赦的妹妹百里无双。堂堂的神医谷谷主,居然喜欢一个异族杂种,真是丢尽了中原武林的脸!”
我皱皱眉,心想这个清音怎么说话这么恶毒?还有,百里无赦怎么成了天理教的人了?
谈这话的时间,两人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剩下的话我没听到,但是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
看她们的方向,似乎是朝山脚而去……我一惊,云笑还在山下的客栈里,他身体还没好!
我连忙从灌木丛中出来,一路往下走。她们脚程很快,加上我无法运用内力,想来她们已经把我甩得很远了。
我心中发急。云笑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可能还在客栈里等我。也不知道两人认不认识他,万一要是认识……
我不敢再想下去。一路猛赶。走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天空泛黑,点点星光。客栈里挑着灯,远远望去一片昏黄。我连忙走过去。
我小心地在外面看了看,没有看到清音她们,才进入客栈大堂,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稀稀拉拉的。那个小二看到我,估计是我脸色焦急,吃了一惊,走过来问到:“客官,落下东西了?”
我问到:“可有两位姑娘来投宿?”
“什么姑娘?”
“一位身穿绿色衣服,长相清秀,另一位穿青色,看起来很凶。她们应该刚来不久。”
“哦,你说的是她们啊。”小二恍然大悟,“走了。”
“走了?”我皱皱眉,“她们做了什么事没有?”
“做了什么事?”小二摸摸脑袋,有点儿莫名其妙,“不就是吃了饭要了点儿干粮么?”
“没有别的了?”我问。
小二摇摇头,“没有。”
我松了口气,声音也平静下来,“那二楼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还在上面。”
我连忙朝楼道走。
“啊,我忘了说了。”小二在后面忽然说到,“你刚刚说的两位姑娘,好像是和另一个人走的。”
“什么?”我转过头,“是谁?”
小二被我脸色吓了一跳,有点儿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一个怪人……”
“怪人?”
“就是脸上全是白粉,明明是个男人,还涂那么厚的粉。”小二嘀咕。
难道是池回生?他也在这里?
“客官?客官?”小二在后面叫到。
我心中一紧。也顾不得看小二了,连忙上了楼,很快来到先前呆了三天的屋子。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
我虽然呆了三天,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很普通的客房,屋中间是一个圆形桌子,周围摆着凳子,正对面就是床,屋里唯一的床。
我快步走到床边。床上空无一人。
心里忽然沉了下去。
“客官?你怎么了?”小二从后面跟了进来。
我转头问到:“跟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你不是说他在吗?”
小二看了看,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没人了。
“他去哪里了?”心中平静的湖海渐渐地起了波涛,我已经无法平静。我很惊讶,我居然会为了荆云笑这么担忧,而不是愤恨。
小二抓抓头,说:“你走后没多久,那位公子就下楼来找你了。”
“然后呢?”
“他到处找,开始我们还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一问才知道他是在找你。”小二说到,“后来我告诉他你已经走了,那位公子当场脸都变了……你没有告诉他你要走吗?”
小二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呆了呆,又问到:“后来呢?”
“后来他身体似乎不舒服,就上楼了。情绪似乎很不好。”小二说,“后来我就没看到他下过楼。按道理他不应该不在啊?他去哪里了?”
小二似乎有点儿苦恼,“这三天的房费还没付呢……”
我手有点儿颤抖,云笑为什么不在这里?他那样子能去哪里?清音她们来过,池回生也来过,难道……
“啊!在这里!”
一声惊呼打断了我渐渐滑入深渊的思绪,我转过头,发现小二手里正拿着一锭银子,是刚刚从床头拿下来的。
“银子在这里,看来那位公子是离开了。估计是刚才太忙了,我没看到他下楼吧……”小二说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离开了客房。
舌下一直衔着螺旋草,一路急行,匆匆往灵山赶去。为了不惹人注意,主要是这双眼睛太过引人注目,就戴了顶斗笠,换了身乡村野夫的装扮,不停地前行。
可用脚走路终究脚程有限,如果我功力还在,那到没有问题,但是以我现在的情况,走起来着实不轻松,走了一天,才绕过三座大山,身体已经累得不行。
看来还得寻一匹马才行。
幸好翻过三座大山之后,前面的路途平坦,一派阳关大道的景象,人烟也多起来,走道上旅人来往,虽少了青山绿水间的幽静,但是却多了几分活气。
我这一身打扮恰合其景,混在一堆旅人中一点都不显眼。脚程不快,自然想到要以马代步。我边慢慢走边等着有人骑马过来,好直接买马。
其实过往骑马的人也有很多,但看打扮要么是武林人士,要么是官差,都是我不想招惹的。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后面有人骑着一匹马、又拉着一匹马过来。两匹马均为枣红色,身姿矫健,气势昂扬,一看就知道是好马。
马背上是个姑娘,面若桃花,眼如秋水,虽然她装扮成了男子模样,但是左顾右盼、时不时骚头发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此时我已经行到一处凉阴地,这一块是来往旅人打尖休息的地方,人群东一撮西一堆地坐着,拿下斗笠扇着风,间或闲聊几句。
我坐在大树根部,眼睛盯着那姑娘也下了马,然后朝众人喊:“有没有买马的?”声音娇脆悦耳,宛如银铃。
我站了起来,主要是我看出,这姑娘虽然会武功,但是一看就不是行走江湖的,估计不认识我。
“公子,我要买马。”我走了过去。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伸出白嫩的手,“十两。”
我也不太想讨价还价,掏了掏钱袋,一看,银子已经不多了,待会儿还要吃饭住店,十两……
“公子,可否少点儿?”我又问到。
“十两你还嫌多?”那姑娘杏目圆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
我也直接,“姑娘,我没那么多钱,你一两卖给我吧。”这是我大概能拿出的最大价钱。
“一两?!”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愤愤地看着我,忽然甩下手,转头朝众人喊,“有没有人要买马的?”
没有人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