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
我闭闭眼,是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考量。宫尧之,他一直背负的东西就很多。
空气又陷入沉默,夜色寂静,月光冷清。心里忽然一片苍凉。
“夜深了,去休息吧。”宫尧之说道。
我望着他片刻,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疲惫。
一夜又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梦中老是出现赵雪衣的脸庞和她银铃般的笑声。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好姐们……”
她的声音那么清晰,就像在耳边不停地对我说一样。
我猛然坐了起来。
天已经朦朦亮了,我下床披衣,这次我是睡在偏房。正房里还有宫粟的尸体,我不知道宫尧之怎么处理的,当我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房里,宫粟的尸体消失无踪,里面的被打翻的摆设也重新摆得整整齐齐。
在门口静静地站了片刻,我握了握手中的盒子,转身离开。
或许,我该把这颗九眼天珠交还给宫尧之。
找到宫尧之的时候他正在药房里研制药物,因为白尾冰毒药的解开,中毒之人已经逐渐离开了,受伤之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神医谷这阵子慢慢地清静下来。
“无双,你来了?”他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我心中有些发怔,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他为什么还能维持这副模样?
或许……是我一直就没有看透这个人?
“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带你来看看这些东西。”他示意我过去,为我一一详解他刚刚发现的破白尾冰的解毒方法。
他说了一阵,看我心不在焉,便笑道:“无双,百花果成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望天……
第七十八章
九眼天珠终究还是没有交出去。
我又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坐到清风亭里去下棋吃百花果了。
我仍然输得一塌糊涂。
“不下了!”我恼怒地扔下手中的黑子,随手抓起旁边瓷碗中的百花果往嘴里送。
宫尧之摇头叹息,“都说让你了你又非要公平……”
我瞪他,“我才不需要你让我!”
宫尧之微笑不语。
我拿着棋子敲击着石桌,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心中那股要冲出来的洪流始终在心中盘亘着,不曾退去,也不曾汹涌,好像一条暗流,默默地流淌在身体里,非常沉重。
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它缓缓地流淌过四肢百骸,冲刷着最深处的记忆,那些深埋的记忆碎片一点点地被冲了出来,随着那股洪流流淌着、荡漾着。
心里某个地方在暗暗地痛。
我睁开眼睛,触目的是宫尧之温和的脸庞和深邃的眼睛。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丝微笑好像是雕刻在上面的,不管风吹雨打,都不会剥落。
我拿出那个精致的盒子放到棋盘上,白子黑子中间,盒子放佛被争夺的堡垒。
宫尧之的目光变幻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里面的幽深让人呼吸困难,好像要把人吸进去。
“无双?”
我转开了头,轻声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
他默默地看着那个盒子,一言不发。
我站起身,“我想,我还是不适合这个地方。”
这里承载了太多沉重的回忆,好像一个废弃的铁笼子,让人一看到就想起以前被囚禁的痛。被记忆囚禁的痛。
我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踩着青石板路,听得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我知道宫尧之还坐在亭子里。转过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他正默默地盯着那个盒子,手撑着一边脸颊,目光晦暗,脸色哀愁。
“宫谷主……”一个柔美的女声远远地飘来,抬眼望去,苏秀芳婀娜多姿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我的路走到尽头,折过身,身子隐入丛丛树枝中,他们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们。
晚上宫尧之没有回来。
我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等什么。
第二天,我向他道别。苏秀芳迎出来说:“昨夜他喝多了酒,现在还在歇着。”
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我想,宫尧之到底在想什么。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任由所有的事情默默地发生,很少参与,默默地守护着自己心中的那条界限。
或许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如果他不愿意,苏秀芳不可能出现在他房里。
想到现在的情形,神医谷的名声在武林中如日中天。他想要的一直就是这个。为此,他会放弃很多。
喟然一声叹息,心中如释重负。
当初远离中原,怀着心中的伤痛,心中其实一直怨愤他当初的选择为什么不是我。回到中原,他的感情我理解,但是我选择逃避,这是惩罚,也是不确定。然而,到了今天这一步,算是彻底明白了彼此的立场。
爱情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我总算知道宫尧之一直爱的是我,我也相信他所说,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会选择的人一定会是我。
然而时光不可能重来,除开爱情,还有太多的东西必须考虑。
如果我真的留在神医谷,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
相爱,不一定要在一起。
只要知道他其实喜欢我……这就够了……
内心困住的洪流慢慢地流淌着,往四肢百骸流去。
我悄无声息地从神医谷中消失。
我不适合呆在这里,好像每个人背上都背着很大的包袱,感觉很沉重。还是去塞外好,养养牛什么的,天高云阔,自由自在。
赵雪衣……赵雪衣……
对不起……
出了神医谷一路疾走,走得很快。风在耳边呼啸,人声在身边一晃而过。
心思有点恍惚。
耳畔有风声,我想也不想地伸手抵挡,巨大的气劲爆开,我不得不后退一步。
荆云笑出现在前面,目光阴郁地看着我。
我呆了呆,“你没走?”
他一言不发地又攻了过来,两人都是烈火心经,功法路子一样,顿时打得难分难舍。
我也急需打一架来出气,就毫不保留地和他在树林里打了起来。
飘飘洒洒的树叶扑簌簌地从上面盘旋而下,漫天漫地,隐约了彼此的身影。细微的风声传来,我迅速避开那一束束银针,却没避开他突然袭来的右掌。
体内一阵翻涌。
我后退,皱眉。
他垂着手,目光忽然带了点哀愁。
“荆云笑?”
“对不起,师父,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他抬起头,手指微扣。
我一惊,连忙旋身而起。
四面八方的银针。
旋转间,我看到江子游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一边。他的目光带着沉沉的悲哀。
我蓦然想到一个人——宫粟。
他们是好朋友……
头晕目眩,身体一阵虚弱,然后重重地落到地上。视野一片模糊。
有人轻轻地走到我身边,蹲□,轻声对我说:“对不起……”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脸颊上。
我尽力睁开眼睛,最后的视野里,是那人手上的三根金针向我袭来……
睁开眼睛,揉揉太阳穴。
最近老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还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他们拼命地对我说话,可是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话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他们的口型快速颤动着。
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英俊青年走进来,“还没睡?”
我挑挑眉,“睡醒了。”
他走过来拉好我敞开的衣服,坐在床边,“头还痛吗?”
我指指自己的脑袋,点点头,“有时候痛得恨不得把这玩意儿割下来扔了。”
他伸手轻轻地触碰我的脑袋,手指在我的太阳穴上压了压,带着气劲的手指让我顿时感到一阵舒服。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按摩。
“头发已经很长了……”他轻声说。
我睁开了眼睛,瞄了瞄散落一床的黑发,淡淡地说:“是啊,三年了。”
他收回手,改抓着我的头发放到唇边吻了吻。
“荆云笑,你够了。”我最受不了他这种暧昧到极致的动作,有些尴尬,把头发从他手里拿出来,转过身子,只留一个背影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