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第52章

  一吻罢了,陆追问:“你在想什么?”

  萧澜与他额头相抵,声音低哑,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丢下你,也不会再忘了你。”

  陆追嘴角一弯:“嗯。”

  萧澜将人抱得更紧,将一切纷扰杂事都赶出脑海,只想用手臂筑出方寸乐土,让他能安然待在里头,养花喝茶,一世无忧。

第48章 红玉小花 下山

  院外传来阿六与岳大刀的笑闹声, 像是在抢着要点爆竹, 噼里啪啦青烟缭绕,衬着红彤彤的对联与灯笼, 当真挺有过年的味道。

  屋内火盆烧得正旺, 里头埋了两个山芋, 在冬夜里发出甜香的味道,比任何熏香都要好闻。时间似乎在刺此刻凝结了起来, 陆追靠在萧澜胸前, 手指拉着他的一缕头发,整个人又软又懒, 像是戳一下就会歪向另一边。

  萧澜问:“睡着了?”

  “没有, 在发呆。”陆追道, “还等着包饺子呢。”

  萧澜握着他的手腕试了试,道:“最近脉相倒是好了挺多。”

  “嗯。”陆追半打着盹,“喜脉没了,龙凤胎也没了。”

  萧澜将他抱起来逗道:“怕什么, 有我在, 你将来想要几个便能有几个。”

  “胡说八道。”陆追哭笑不得, 坐直捂住他的嘴,又重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屋内两人低声说着话,手指也交握在一起,不想分开,也没人能分得开。四周充盈着食物的甜香气,萧澜从火盆中取出一个烘山芋, 热乎乎掰开后挑出最甜焦的蜜肉出来,想去厨房找个小碗,却被他拉住:“这样就好了。”

  “抱着啃?”萧澜笑,“这可不像你的习惯。”

  “饮酒要用琉璃盏,品茗需得紫砂壶,吃山芋就要这样才舒坦。”陆追挽起衣袖,拿起一半凑近嘴边吹,“装在白瓷碗里用筷子吃,斯文是斯文了,可凉得快又没意思。”

  萧澜坐回桌边,单手撑着脑袋看他吃东西。

  全王城的媒婆都在排队等的陆二当家,容貌气度自然不会差。吟诗写字时好看,习武练剑时好看,坐在山海居的柜台后收账时好看,就连此时此刻挽着袖子啃山芋也好看。那金黄的山芋应当是极香甜的,否则桃花眼里为何要时时刻刻带着笑,偶尔抬眼对视,是有情人才能看懂的亮和光。

  萧澜凑近,温柔舔了舔他的唇角。

  陆追顿了顿,问:“我吃到脸上了?”

  萧澜笑笑:“好看。”

  陆追道:“好看你便多看一阵。”

  “急什么。”萧澜坐到他身边,“将来还有一辈子能慢慢看。”

  一辈子啊……真是很好的三个字。陆追便也笑着点头:“好。”

  吃过守岁的饺子,就翻到了新年。沐浴之后,萧澜拥着陆追回到床上,额头抵在一起低笑。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这般靠在一起说说话,也是此生所拥有过最好的时光。

  一场大雪悄然落下,将整个小院都染成宁静的纯白。

  翌日清晨,洄霜城内安安静静,街上莫说是早点摊,就连人影子都见不着。那些武林中人出来寻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果腹之物,于是骂骂咧咧回了李府,心里都满是怨气。想平日里过年,回回都是大鱼大肉美酒美人,哪里会像这阵,年夜饭吃个半饱就算了,初一早上还要饿肚子,想来八成会晦气一年。

  “那姓陆的究竟还在不在城里啊?”有人脾气暴躁,先一嗓子打破宁静,“若是不在,那大家还待在这空壳子李府中做甚,不如各自散了回去。”

  “回去?你怎么不先回去?”又有人喊道,“别是想忽悠走大家伙,留下你金钱帮捡便宜。”

  “说什么呢!”前头那人不服,瞪着眼睛就想打架,“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守在李府里,莫非你还怀疑我有其他路子不成。”

  “没路子你瞎咋呼什么,搅得这里人人心惶惶,便高兴了?”对方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想也不想就嚷嚷了回去。

  “你!”眼看双方已经快要撕扯扭打,其余人想看热闹的赶紧腾出地方,想要息事宁人的便上去拉一把,将偌大一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吓得两旁住着的百姓悄摸将门栓又加了两道,生怕会被撞进来。

  一个小娃娃穿着水红袄子,举着小风车一蹦一跳过来,咯咯笑道:“你们在做什么呀?”声音清脆嘹亮,晃悠悠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那些江湖中人不耐烦,挥手道:“快些回去,休要在这里捣乱。”

  许是见这些人都挺凶,小女娃一嗓子哭出来,丢下手里的风车与信封转身就跑,小羊角辫高高竖在脑顶。

  微微寒风吹来,将那信封吹的往前飘了半尺,有人眼尖捡起来,打开后里头却无信函,只有一枚小小的玉佩,被雕成小花的形状,如同在血里泡过,红得瘆人。

  再看那小女娃,却已消失无踪,就像是一阵风。

  街上顿时安静下来。

  “这,这莫非就是红莲盏?”许久之后,人群中有人发问。

  现场哗然一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门派平日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见这玉雕红花来路蹊跷,当下就认定即便不是红莲盏,也不会是什么寻常物件,再一看那玉花当中还隐着一个“陆”字,便更加笃定了几分。若非有个相对所谓“德高望重”的老头出来主持大局,险些当场就哄抢了起来。

  那小女娃躲在巷道暗处,一路目送那些江湖门派喜笑颜开,供宝物一般举着那毫无用处的红玉花回了李府,掩嘴咯咯偷笑。粉雕玉琢的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一张苍老而又丑陋的脸,尖尖的指甲两把扯了身上的水红衫子,一路回去将事情回禀给了鬼姑姑。

  下午的时候,山下又传开新的消息,也不知是谁放出的,说冥月墓的人也来了洄霜城,目的也是红莲盏。

  换做一般的江湖正道,即便是心里想要,但倘若真正的主人来了,至少会做做表面功夫,不会让自己显得那般利欲熏心。但原本就是死鱼烂虾的小门派可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听闻鬼姑姑也在洄霜城,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抢了那红玉花跑路。冲去主厅时见别的门派也来争,自然又是好一番扭打,骂声不断头破血流,将好好一个大年初一搅了个乌烟瘴气。

  打到最后,一人实在忍无可忍,出来站在台上大声道,“宝物留在此处,有咱们数十门派护着,鬼姑姑才不至于明着来夺,否则无论是谁拿走了,你们当自己能走得出洄霜城?那可是吞人不见骨的冥月墓!”

  现场的闹哄声逐渐小了些。

  又有人大声道:“可若我们拿到了红莲盏,势必要去冥月墓找宝藏的,难道还能躲得过鬼姑姑不成!”

  “这便要想个法子了。”那人坐在台上,示意众人都聚拢过来,“你们想想,若在场所有弟兄分了那墓中宝物,哪怕是数量不多,总好过此时自相残杀,被鬼姑姑捡了便宜,是不是?”

  众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个个听得聚精会神,甚至连晚饭也顾不上再吃。

  夜色降临之际,阿六端了热气腾腾一口火锅上来,滋味清淡,说是陶夫人亲手做的,是别处吃不到的味道。

  院中灯笼摇曳,陆追捧着一小碗汤慢慢喝,脸颊泛着红润与健康,像是连毒都一并治好了。

  “吃块肉?”萧澜问。

  陆追点头,将碗递过去。

  陶夫人笑道:“这就对了,别老是欺负小明玉,他可比你乖多了。”

  萧澜弯弯嘴角,继续替陆追剥虾壳,受了伤不能多吃,一两只尝尝味道总成。

  阿六眼神哀怨,为何这人居然连爹喜欢吃海鲜河鲜都知道。

  “给你吃。”岳大刀夹了块卤肉给他。

  阿六道:“我不吃葱。”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哪来这么多毛病。”岳大刀嘴里抱怨,但一想这人其实还算不错,于是伸筷子将肉上的葱末细细挑走,哄道,“喏,好了,吃吧。”

  阿六上下打量她两眼,诚心道:“我觉得你还是能嫁出去的。”

  嫁什么嫁。岳大刀大力扒了口饭,又想起了那糟心的羽流觞。

  到现在也不出现,想来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烂的人。

  陆追笑着看他二人打闹,连带着自己胃口也好了些,放下碗筷又添了一壶热茶,还未来得及烫杯,外头却推门进来一个人。

  “夫人,少爷。”李老瘸行礼。

  萧澜微微皱眉,这阵回来,怕是又出了什么事。

  岳大刀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多谢。”李老瘸接过也没喝,而是对陶玉儿低声道,“山下那些江湖门派不知是受了谁煽动,像是要集中起来对付冥月墓。”

  陆追与萧澜对视了一眼。

  陶玉儿“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有这等好事?”

  “下午还只是传风声,晚上就已经开始走街串巷寻人,看架势像是要来真的。”李老瘸道,“不过属下并未探查到冥月墓的人目前居于何处。”

  陶玉儿自己沏了杯茶,抬眼问萧澜:“听到没有,有人要围攻你那鬼姑姑。”

  萧澜道:“红莲盏是冥月墓之物,若是姑姑寻来了,山下那些门派想要群起而攻之,也算情理之中。”

  “那你呢?”陶玉儿接着问,“你怎么想?”

  萧澜道:“我明日下山。”

  陶玉儿还未说话,陆追先心里一紧,刚欲说话,萧澜却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陶玉儿又道:“明玉呢?说说看你的想法,山下为何会闹出这么一遭?”

  掌心有些薄汗,陆追反手将他握得更紧,道:“现在不好说,先下去看看也无妨。”

第49章 少年 最干净的花与光

  回到屋中后, 陆追轻轻掩上屋门, 回身看他。

  萧澜将人拉到自己怀中抱紧,低声道:“方才多谢。”

  “山下的事迟早都要解决的, 何来谢与不谢。”陆追道, “可当真不要我陪你一道去吗?”

  “你还有伤, 下山去做什么。”萧澜带着他坐在椅子上,“况且城中流言蜚语已然传开, 人人都在疯了一般寻你, 这当口傻子才会自投罗网。”

  陆追单手抚上他的脸颊:“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放心吧。”萧澜握住他的手,“还有, 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陆追问。

  “无论你听到了什么, 都不准相信, 也不准下山。”萧澜道,“知不知道?”

  陆追却摇头。

  萧澜皱眉。

  “想让我安心待在山上,你便早些安然回来。”陆追看着他,“我只答应你, 不会冲动行事。”

  萧澜握紧他的手, 不知该说什么。

  “还有, 无论听到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陆追笑笑,“我等你回来。”

  萧澜点头:“好。”

  屋内宁静,灯火跳动着映出两人身影,温情脉脉,交叠成双。

  被窝里头很暖, 萧澜替陆追检查过肩头伤处,又轻手轻脚换了新的药膏,于是房中的药味便愈发浓郁了些,清清凉凉的,熏得人困意也消了三分。

  陆追靠在他胸前,两人谁都没提山下,就一起听窗外风雪呼啸,想来明早院中又会是一片白。

  “在想什么?”萧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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