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第74章

第70章 大火 你可知谁的心最美味

  天渐渐亮堂起来, 而在那处枯井里头, 却依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一盏破旧的灯烛跳动着, 发出暗暗的光。

  那裹着毛皮的怪物正隐在阴影里,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铁刃般的指甲牢牢抠入石壁, 沉默不语。

  这便是当日的刘成。

  在死而复生后,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丑陋不堪, 令人作呕, 却同时又拥有强大的力量, 在空旷的长街肆意奔跑时,仿佛是一只豹,一只虎。

  内心的不安很快就烟消云散,他开始渴求杀戮与血腥的味道, 渴求被人惧怕而又崇拜的快感, 那是先前从未有过的, 求而不得的,他如今想挨个尝一遍。

  老者递给他一碗饭。

  刘成用双手捧起,低头埋着脸囫囵吞下,脖颈与前胸都沾了汤水,这姿态更像是野兽。

  老者对此极为满意,甚至抽出手帕, 耐心替他擦了擦身上的污物,吩咐:“记住我的名字。”

  刘成看着他。

  老者道:“我叫蝠。”

  刘成点头,被他按住肩膀,缓缓跪伏在地上。

  “越鲜活的人心,越美味,热气腾腾的挖出来,啧。”蝠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似最好的大厨一般,描述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

  刘成眼神开始变得贪婪而又躁动起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蝠问他,“你知道最好的人心,在哪里吗?”

  刘成想了片刻,回答:“皇宫。”

  蝠闻言大笑:“原来你竟想做皇帝,好,好啊!”

  刘成吞了口唾沫,并没有否认。

  三宫六院,万人之上,这世间谁不想坐金銮殿。

  蝠却摇头:“你还挖不到皇帝的心,不过有一人,也是少年英雄,出手阔绰不愁吃穿,又生得高大英俊,更不愁女人,是这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上人,此等天之骄子,你恨是不恨?”

  刘成眼底溢出恨意,嘴边滴着涎液:“谁?”

  蝠道:“你见过他,冥月墓的少主人,萧澜。”

  声音如同传自空谷,夹带着呼啸的狂风,重重钉在心上。

  另一处山洞中,裘鹏正展开一张地图,上头细细绘着洄霜城中布局与周围山川河流走向,有不少地方都标着朱砂红点。

  鬼姑姑道:“看来裘帮主是有备而来了。”

  “此地名叫青苍山。”裘鹏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位置,“我的人曾亲眼见过,朝暮崖的人在这附近出现,还不止一回。”

  鬼姑姑皱眉:“你的意思,陆明玉在青苍山中?”

  “十有八九。”裘鹏道,“这也同萧公子每回出城的方向一致。”

  鬼姑姑似笑非笑:“可按照裘帮主的做事手段,怕是早已先找过一回了吧?没结果,方才想起还有我这老婆子能用上一用。”

  “既是说了要合作,姑姑又何必在意我先前做过些什么。”裘鹏倒是没否认,而是爽快道,“管好将来便是。”

  “青苍山找过了,没找着。”鬼姑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才问,“裘帮主可知为何没找到?”

  裘鹏道:“还请姑姑点拨一二。”

  鬼姑姑道:“澜儿的娘亲也在洄霜城中,陶玉儿可是布阵高手。萧家老宅被她用阵法罩住二十余年,期间多少武林中人进进出出,竟无一人能查出异样。”提及此事,难免就又想起了翡灵,于是语气也愈发怨毒起来。

  裘鹏问:“姑姑可能破阵?”

  “无念崖弟子精通各类奇门遁甲之术,江湖中无人能破。”鬼姑姑道,“不过我有个法子,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裘鹏闻言大喜,赶忙凑近。鬼姑姑令人取来一只瓷瓶,里头窸窸窣窣,像是有活物在动。

  “裘教主可知这是何物?”鬼姑姑问。

  裘鹏摇头,又道:“能被姑姑随身带着,该是稀罕之物才是。”

  “说稀罕倒也不至于,冥月墓最深处的尸坑中挤得满满当当,丢下去一头牛,顷刻就能吃个精光。”鬼姑姑道,“此物叫钻骨壳,寻常人的墓地中也会有,不过却不会像冥月墓这般灵巧嗜血又凶蛮成性。”

  再精妙的阵法,也只能迷惑人的视线,却不能阻挡钻骨壳那锐利的嗅觉。

  其实在萧澜未表明态度前,鬼姑姑原是不想动陶玉儿的——又或者说她是在等一个时机,要让这对母子恩断义绝,最好还要让陶玉儿死在萧澜手中,那样才最痛快。但现在她却发现,那个自幼在墓中长大的孩子,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像是永远都不会有回头的一天。

  她不甘心,也不舍得。

  数年前,她就已经将萧澜从陆明玉身边抢回来了一次,那现在也一样有把握能抢回第二次。她甚至现在就想告诉萧澜,倘若冥月墓想出手对付他的娘亲与心上人,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先前一直没动手,只是在等他自己回头。

  青苍山中。

  陆追正靠在软绵绵的椅子上,顺便将山下所有的事情都在脑中理了一遍。太阳暖融融照在身上,挺舒服。

  “爹啊。”阿六坐在他身边,“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追问:“哪件事?”

  “还能是哪件,拢共也就说了一件。”阿六苦口婆心,“还是听陶夫人的,我送爹去日月山庄吧。”

  陆追横着手臂挡住脸。

  “不行。”阿六将他的手硬拉下来,陶玉儿与岳大刀去了山中,他也就有话直说,“连萧澜也说过陶夫人是要利用我们,可现在竟连她都要将爹送走,可见这病拖不得啊。”

  陆追依旧没有接话。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回会如此不争气。按照先前的计划,是希望能陪萧澜一道找出当年幕后的凶手,最好还能顺便拿到红莲盏。只是心愿虽好,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如今病仄仄躺在山上,莫说是做事,就连下山也极有可能会给旁人添麻烦。

  “爹若担心在一路不安稳,那还有爷爷呢。”阿六道,“听我这一回吧,啊?”

  陆追懒洋洋斟茶:“听你这一回,我有什么好处吗?”

  “有啊。”阿六啪啪拍胸脯,“我一定让爹两年之内便抱到孙子。”

  “噗。”陆追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阿六沾沾自喜,看来这真是莫大一个好处,能把爹喜成这模样。

  陆追被他这一逗,哭笑不得的,心中烦闷倒也少了些。于是道:“我先写一封书信,你明日下山交给萧澜吧。”

  阿六满口答应,见日头快要落山,便带着他回房中备好文房四宝,打着呵欠看写信。晚些时候陶玉儿与岳大刀也回来,说是去山中学阵法,顺便采了些落雪的霜果,咬一口甜酸软糯。

  林威的身子骨也总算养回来一些,晚上同陆追说了阵话,便被阿六硬是扛回房中歇息。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小院也彻底寂静下来。

  陆追有些困倦,却又不大想睡,闭着眼睛依旧在分析山下局势,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有困意渐渐袭来。耳边风声呼啸,雨滴沙沙,若院中能有一潭春水,想来此时早已漾开圈圈碧波。

  雨势越来越急。

  沙沙。

  沙沙沙。

  陆追却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该下雨的季节。

  屋檐上的冰凌与冬雪尚未融化,寒风依旧在怒吼着撕裂天与地,又哪里能来一场渺渺春雨。

  陆追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抽出枕边清风剑。

  卧房门“砰”一声被撞开,像是有一缸黄豆被哗啦啦倒了进来,沙沙滚动着。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砰砰”声自四周传来,岳大刀隐隐惊呼一声:“什么东西!”

  陆追随手点开一个火折,被眼前一幕惊得骇然。数千只漆黑油亮的甲虫正在地上翻滚着,汇聚成一条粗黑的蟒,向自己蜿蜒爬来。

  挥剑杀之不尽,索命恶鬼般涌来一层又一层,连木凳都能咬穿。陆追当机立断,几乎与隔壁的陶玉儿同时大声道:“烧了它们!”

  阿六答应一声,将火折点燃随手一抛。那黝黑的甲壳几乎遇火即燃,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炸开无数小小的鞭炮,却没有硫磺味,只有刺鼻又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着火的甲虫满地滚动着,很快便引燃了木屋。阿六将林威扛到背上,五人一道冲出小院,惊魂未定回头看着小木屋——冲天大火窜起几丈高,熊熊燃着,像是要引燃整座山。

  陶玉儿吩咐:“先躲到暗处。”

  陆追点头。方才在下令放火的时候,他也在一瞬间想过,此举势必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但那黑甲虫源源不断,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况且即便不烧,只要对方一路跟着黑甲虫,也未必就找不到这小院——现在说不定已经埋伏在周围,或许是鬼姑姑,或许是裘鹏,又或许是其他任何想要红莲盏的人,想要自己命的人。

  尖锐而又沙哑的声音交错着,骤然响彻在空荡荡的山之巅。

  岳大刀打了个哆嗦,有些害怕。

  阿六一手向后拖着林威,另一手拉着岳大刀,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又往前走了两步,想将陆追也挡起来。

  鬼姑姑颤巍巍从暗处走出来,表情诡异:“别来无恙啊,明玉公子。”

  陆追没有说话。

  陶玉儿冷笑道:“果真是你这老妖婆子。”

第71章 找人 凑活凑活也能吃

  “若我是你, 便会早早认输,”鬼姑姑道,“或许还能命好得个全尸。”

  “你女儿当年不知廉耻心思歹毒, 勾结外人杀我夫君, 你现在又想抢我儿子, 还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陶玉儿看了眼她身旁的裘鹏,新仇旧恨叠加心头, 声音里都渗着寒意, “此番竟还有脸一起前来。”

  “我杀萧家,是为了红莲盏, 夫人嫁萧家, 一样是为了红莲盏, 谁又能比谁更高明。”裘鹏嗤笑,“何必将自己说得像个可怜寡妇一般。”

  陆追握紧剑柄,心下迅速盘算要如何应对。

  先前也是太过大意,以为这山中小院不会被人轻易寻见, 以至于完全没有想过第二条路。

  对方此番少说也来了三四十人, 鬼姑姑与裘鹏皆是高手, 自己武功却被银针封了大半,林威又重伤未愈,硬拼必然会吃亏。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侧,茫茫群山起伏连绵,是最好的藏身之地。阿六猜出他的意思,用眼神示意岳大刀跟紧自己, 又将林威往上托了托。

  鬼姑姑道:“一个都别想跑。”

  话音刚落,便有冥月墓弟子手中扯着金丝大网,腾空带着响铃从天而降,无数尖锐倒刺浸满剧毒,哪怕是最微小的伤口,也能见血封喉。

  清风剑脱鞘而出,陆追反手急速一扫,凌冽剑气将那大网一分为二,借力反卷下去兜住了布阵之人。一时间惨叫四起,七八名冥月墓弟子在网中挣扎,伤口溢出来的鲜血很快便成了黑色,人也僵硬着不再动弹。

  岳大刀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如此阴毒的杀招。

  阿六对她低声道:“有机会就往外冲,别下山,躲去山里。”

  岳大刀没听他的,随手砍飞一名偷袭者,滚烫的血溅上绿裙,初时有些恶心,后来却也就顾不上许多。娇小的身姿像是一只燕雀,在黑衣人中攻击闪躲——陆无名一手教出来的徒弟,虽说大多时间里都是惯着,却也绝非泛泛之辈。林威在阿六背上急道:“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作甚。”阿六单手将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风,想要杀开一条出路,只是对方不知为何,人却越来越多,简直像是一铲子挖开坟墓时,那密密麻麻的尸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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