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从哪里看出,这里是冥月墓的?”陆追继续问。
“前头。”王阿毛伸手一指,“前头有画,画着陆家的生平。”说完又道,“还有个墓主人的玉雕,与你看着挺像,你、你当真不是鬼吗?”
“我若是鬼,还能被困在这里?”陆追用清风剑鞘戳他一下,“现在你我也算是难兄难弟,先将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王阿毛莫名其妙。
“工具啊,你来盗墓,铲子锤子都不带一套?”陆追问。
“有有有。”王阿毛顿悟,赶紧从那棺材里取出一个包袱,哗啦啦展开后,各种工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照明用的深海珠。
“不错。”陆追称赞,“有这些东西,我们应该能摸出去。”
“这可是你说的。”王阿毛泪流满面,再度悲从中来,“我已经吃了大半个月的老鼠,实在是快死了啊。”
“打住!”陆追抬起手,“走吧,先带我去屏风那里看看。”
王阿毛答应一声,带着陆追穿过一条狭窄暗道,道:“就是这里了。”
眼前是一处灰蒙蒙的洞窟,看起来像是挖凿得极为匆忙,里头散乱堆了木质屏风,积满灰尘的羊皮卷,以及一尊约莫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玉雕,在昏暗中隐隐泛出青白的光亮来,雕工很细,蟒袍玉带,眉眼还真与陆追有几分相似。
所以这是陆府主人的玉雕?陆追又粗略看了一遍,屏风上刻着的,是陆家的生平与这冥月墓的挖凿过程,羊皮卷上则绘着当时各地山川水脉图,应当是很珍贵的随葬品,可这处墓室,未免也太简陋了些。
“喂,你说话啊。”见他一直沉默,王阿毛心中有些忐忑。
“你说说你,也没钻过别的墓穴,否则还能帮帮我。”陆追啧了一声。
“……我看过书,也听过故事啊。”王阿毛一拍胸脯,“秦始皇陵,就是我师父盗的!”
“你师父还挺敢吹。”陆追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玉雕,“那你说说看,这陆府的主人,为何要将他的雕像放在这破破烂烂的墓室中?”
王阿毛嘀咕:“说不定先前不破呢,这都多少年了,塌了呗。”
“不可能。”陆追道,“这墓穴不是塌了,而是压根就没有挖完。”
“没挖完啊?那就是来不及了。”王阿毛随口道。
陆追:“……”
王阿毛心虚:“你咋又不说话了?”
“对啊,来不及了。”陆追经他一点拨,倒是反应过来,陆家结局既是战败,那肯定是兵荒马乱,最后准备好的一批随葬品也只能匆匆拉进墓中,胡乱找个地方堆着。
“那看来这里是八成条死路,没指望了。”陆追又问,“你掉下来之后摔在了哪儿?去那里看看。”
“我不知道啊。”王阿毛苦道,“我摔晕了,起来又黑漆漆的,我害怕,就跌跌撞撞一路跑,也不知道跑了几天,才在这里找到一点光亮,就住下了,你你可要救我啊。”
“兄台,我是书生,你是盗墓贼,如今你我同困在这,难道不该我指望你?”陆追拍拍他的肩膀,“指望一个书生救,给祖师爷丢人啊。”
王阿毛不信:“骗谁呢,书生带恁长一把剑。”
“那好,我是会武功的书生,你是盗墓贼。”陆追道,“还是应该你救我。”
“可拉倒吧。”王阿毛嘀嘀咕咕,“我要能救你就好了,斯文白净的,出去卖了也能赚银子。”
陆追:“……”
“好好好,你跟着我吧。”王阿毛见他像是也指望不上了,心烦意乱一挥手,盯着那冥月墓的挖凿史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回头见陆追满眼诚恳,只得又将脑袋拧了回去,绞尽脑汁想要回忆一些师父先前说过的话,如此纠结了半柱香的时间,还当真想起了几个小故事,于是伸手将那屏风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大喜道:“有机关啊!”
陆追警觉道:“等等!”
话音刚落,屏风四周已是万针齐发,陆追扯着王阿毛在半空腾身一转,只觉耳侧“嗖嗖”声响,落地之时,衣摆上也插了几根银针。
王阿毛目瞪口呆,腿脚虚软,若不是有陆追扯着,只怕连站都站不稳。
“都说了,让你等等。”陆追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干得不错,算立功。”
王阿毛哭道:“太吓人了。”
陆追回到那屏风前,若只是要记载冥月墓从何年何月开始挖凿,用了多少工匠多少石料,似乎也不用设一个如此凶险的机关,除非……这屏风里还有别的秘密。
他学方才王阿毛的样子,也将手伸进那处机关。
“不要按!”王阿毛连滚带爬,贴在墙上一动不动。
陆追道:“过来看。”
王阿毛反而叫他:“你过来,快过来,趴好!”送死呢。
陆追道:“这屏风有两层。”
“下头那层是什么?”王阿毛问。
陆追一笑:“冥月墓的地图。”
……
王阿毛怔了片刻,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方才被狂喜淹没,又屁颠颠跑到陆追身侧:“有地图,有地图,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陆追问他:“能看懂吗?”
王阿毛仔仔细细盯了半天,沮丧道:“看不懂。”
陆追道:“我能看懂。”
王阿毛宛若听到天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道:“只要能出去,你就是我爹!”
“别,我有儿子了。”陆追看着那地图,倒真与先前自己推算出的墓穴分布八九不离十,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安魂殿下多挖出了一个布局稀奇古怪的鳄鱼深潭。
“这里应当就是你掉进来的地方。”陆追指了指地图上一处位置,“原本是用来往墓中运送东西的一处暗门。”
“那我们去找这个地方?”王阿毛激动。
陆追道:“估计在那时,负责运送墓葬的队伍出去之后就没能再回来,山洞也就一直敞着,直到你稀里糊涂闯进来,触动机关成了死门。”
“死门?”王阿毛心下一阵绝望。
“那这个地方,就是冥月墓的主墓穴。”陆追点点地图,往后退了两步,“你先别说话,让我再看看。”
王阿毛连连点头,将嘴闭得死紧。
陆追皱起眉头,双眼一直盯着地图,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在屏风上纷纷浮起,又在他脑中重新组合起来,形成一座布局精巧的完整墓穴,而他也终于发现在冥月墓精妙的构造下,这鳄鱼潭看似多余,却是守卫墓穴的最后一道屏障,即便有人闯入主墓室,那在掠夺完墓葬要离开之时,也会被引魂阵所扰,通过连接暗道钻入鳄鱼潭中。
换言之,鳄鱼潭底理应有一条路,通向冥月墓的主墓室。
“王阿毛。”陆追果断道,“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王阿毛问。
“学过拳脚功夫吗?”陆追问。
王阿毛连连点头。
陆追又道:“知道前头有一个鳄鱼深潭吗?”
“知道知道。”王阿毛后怕不已,“鬼门关啊,去不得。”
陆追看着他。
王阿毛:“……”
王阿毛小心翼翼道:“你要去?”
“不是我,”陆追道,“是我们。”
王阿毛险些晕了过去:“为啥啊?”
陆追道:“鳄鱼潭底可能有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可……可我怕啊,我、我……”王阿毛结结巴巴,抖若筛糠。
“你不用下水,我去找路,可你得帮我一个忙。”陆追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与其困在这里等死,倒不如试着闯一把,若我能出去,定会带人来接你,你我都要好好活着。”
“我能帮什么忙?”王阿毛哆嗦着问。
陆追带着他回到暂居处,重新燃起火把,道:“先过去看看。”
王阿毛答应一声,依旧腿脚发软,但见陆追说得坚定,像是极有底气,便也撑着跟在他身后,一路去了鳄鱼潭。
在火光照映下,陆追这才看清眼前状况。一片泛着粼粼波光的深潭,岸边趴了约莫几十条巨大的鳄鱼,四周都是石壁,有着刀劈斧凿的痕迹,也有不少狭小的空隙,可以当成台阶爬到高处。
王阿毛躲到陆追身后:“看完了,走吧?”
“那里,你能爬上去吗?”陆追指着高处一块凸出来的石壁。
“我?”王阿毛摇头,“不能。”
“好好看!”陆追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王阿毛抽泣两声,举起火把瞅了半天,道:“能,能。”那里其实是有台阶的,虽说狭窄了些,可若没有这些鳄鱼,只怕调皮的小男娃也能爬上去,更何况是盗墓贼。
“能就好,你要做的,就是安全地爬上去,再安全地爬下来。”陆追道,“别的都我来干。”
“那你要做什么?”王阿毛问。
陆追道:“杀鳄鱼。”
“杀?杀不尽的,这鬼知道有多少啊。”王阿毛吃惊。
“没说要杀完,三五只就够了。”陆追道,“好了,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你……你可要小心。”王阿毛叮嘱。
陆追答应一声,将火把插进那石缝中,单手拔剑出鞘。
王阿毛赶紧躲到安全处,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在缝隙处小心翼翼看着。
陆追深深呼了口气,全身骤然发力,凌空跃起斜里一砍,剑气没入水面,带出冲天的水柱来。
王阿毛目瞪口呆,这这这……这可是只在话本中见到过的功夫!
鳄鱼群果然被激怒,纷纷从水中爬出来,张嘴露出森白的利齿,想要将这不速之客撕个粉碎。陆追趁机飞身往下,手中清风剑似是钢钉,重重插入那铁铸一般坚硬的颅骨。
鳄鱼怒吼起来,剧痛给了它巨大的力量,扭动的身体将潭水翻出巨浪,布满鳞甲的尾巴横空一摆,陆追不得不暂时松手,闪身避开一击。那受伤的鳄鱼继续翻滚着,试图爬回水中,陆追看准时机再度冲了上去,双手死死握住清风剑柄,手臂发力往起一带,竟将那巨大的鳄鱼凌空甩了出去,颅骨脱离剑刃,整条巨鳄重重砸在石壁上,将骨骼也震得粉碎。
王阿毛觉得连脚下的土地也在颤抖,他扶着石壁,膝盖再度发软。
陆追上前补了两剑,彻底结束了伤鳄的痉挛,这才靠在墙上,稍微松了口气。
“大侠。”王阿毛跑过来,这回连称呼都变了。
“你怎么还在这?”陆追看他一眼,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
“我、我就看看。”王阿毛原本想说留下帮忙,可又一想,自己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面红耳赤换了个说法。
陆追笑笑:“多谢,既然没走,那就想个办法,将这鳄鱼拖到前头那通风的空地处吧。”
王阿毛这回倒是十分爽快就答应下来,拎着他那盗墓的包袱过来,又弄了些棺材板,不多时竟然做出了一辆简易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