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当真是澜儿他们回来了?”陶玉儿闻言也喜出望外,将木盆胡乱放在地上,连手也来不及擦就往外走,门口却已经传来笑声,陆追翻身下马大声道:“夫人!”
陶玉儿赶忙答应一声,看他与萧澜牵手进来,身后跟着阿六与陆无名,四人虽有些风尘仆仆,却都是满脸笑容。岳大刀按捺不住心间喜悦,将先前学来的矜持与羞涩都丢到脑后,小雀儿一般跳进阿六怀里,引来众人哄笑。萧澜上前道:“娘。”
“可算是回来了。”陶玉儿握住他的手,“仗打赢了?”
“赢了。”萧澜点头,“楚军大获全胜,西北边境也重新恢复了安宁,我们是来接娘亲去王城的。”
“赢了就好,没受伤就好。”陶玉儿又拉过陆追,笑道,“别站在院中了,快进屋歇着,晚上让天香楼送一桌子菜过来,我们就在家里庆贺接风。”
陆追答应一声,与萧澜一道回了住处,虽说卧房一年多没住人,可陶玉儿与岳大刀每日都会清扫,倒是挺干净清爽,连茶罐里都是今年新采的眉山嫩芽,滚烫的开水注入紫砂壶,满屋子都是清香。
晚些时候,铁恒听到消息,也带着铁烟烟登门拜访,不单单抬来了美酒佳肴,还将家里的厨子也一并带了过来,极有做客的诚意。这一顿酒喝得宾主尽欢,直到夜深方才各自散去,陆追裹着一身微醺醉意被萧澜带回卧房,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傻了?”萧澜刮刮他的鼻子。
陆追靠在浴桶壁,脸颊通红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萧澜替他将湿发拢好,“在冥月墓里给你讲那些胡编乱造的故事,就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可一晃眼,我却已经当真带你去了西北大漠。”
陆追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来还要去更多地方。”
萧澜道:“你将来想去哪里都成,不过有一件事情,要摆在第一位,做完我才能安心。”
陆追问:“打开冥月墓?”
萧澜摇头:“成亲。”
陆追:“……”
哦。
“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告诉我,想在哪里成亲便是。”萧澜握住他的手,“其余的都交给我。”
陆追淡定道:“王城。”
萧澜点头:“我明日就派人北上,先去做准备。”
陆追问:“准备什么?”
“聘礼,屋宅。”萧澜道,“要成亲了,我总不能还让你住在山海居里,住在丞相府里也不成,我对王城不熟悉,你可有喜欢的宅子?”
“你决定就好。”陆追捏住他的耳朵,“高门豪宅也好,深巷小院也好,没有下人不要紧,院墙破旧也成,只要是你与我两个人的家,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这话说得又认真又温柔,萧澜握住他的手腕,将人一带拉进怀中,心里涌上万般柔情,再低头看看那被水雾晕染的卷翘睫毛,与微微泛着红意的白皙肌肤,觉得自己像是捧了一件精致而又珍贵的玉雕,可却又不尽然,怀中人虽有玉琢一般的容貌与心思,却又没有一丝玉石的易碎与脆弱,相反却是坚韧的,顽强的,像是一棵生机勃勃的苍翠小竹,风吹不断,霜覆不弯。
“你在想什么?”陆追用湿漉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
萧澜将人打横抱起,用毯子裹到了床上。
陆追眼眸微湿,指尖一寸一寸沿着他的喉结缓缓下滑,萧澜握住那纤细手腕,顺势将掌心贴在胸口,低哑道:“这里装的都是你。”
陆追一撇嘴:“本来就该都是我。”
“那这里呢?”萧澜吻着他的胸膛,“装的是谁?”
陆追清清嗓子,淡定道:“多了去。”毕竟世家公子风流倜傥,你得排队。
萧澜双手滑过他的后腰,配合道:“那我可得好好表现,争取能在你心里博个一席之地。”
陆公子大度道:“好说好说。”
床帐晃动两下,一个小小的玉罐滚到脚踏上。陆追问:“你新换了药?”
“嗯。”萧澜在他脖颈处吮吻,“那卖药的说你定然会喜欢,还说只消用过一次,便会食髓知味,日日对我朝思暮想。”
……
听起来有些过分淫荡啊,遇到了卖春药的江湖骗子?
陆追抬脚踢他,吩咐:“先别动,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萧澜自然是不会听的,非但不听,反而一把捂住他的嘴,将接下来的事情做得越发尽职尽责勤勤恳恳,身体力行向陆公子证明了一把,那药当真是好药,不吹,奇效。
陆追泪眼婆娑:“睡吧。”
萧澜手指轻捻,低笑一句:“这下心里能有我的位置了?”
陆追抱拳求饶:“都是你,都是你。”
萧澜揽过他的脊背。
陆公子又虚弱又崩溃:“都是你了还不给睡?”
“给睡啊。”萧澜咬住他的耳朵,“怎么不给睡,随你怎么睡。”
……
我说的不是这种睡。
陆追闭上眼睛,万念俱灰。
长途跋涉,难道不该好好休息。
这一夜风急雨骤,催得人骨头缝里发酥,脑袋也是甜腻昏沉,纵情不知身处何地,只把乱七八糟的旖旎梦境做了一个又一个,待到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已是正午骄阳灼灼,墙外亦嘈杂一片——只怕上街吃个午饭都嫌晚。
萧澜推门进来:“醒了?”
陆追目光幽幽,又重新躺了回去。
萧澜笑道:“生我气了?”
陆公子怒斥:“不知餍足!”色欲熏心什么样,就你这样。
“那也是你太讨人喜欢。”萧澜扶着他坐起来,“娘亲炖了鸡汤,吃不吃?”
“吃!”陆追靠在床上。
“放心,我对外只说你染了风寒,又水土不服。”萧澜按按他的鼻子,“不丢人。”
“那药向谁买的?”陆追盘问,“老实交代。”
萧澜爽快道:“合欢子。”风月大师,一出手便不同凡响。
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明玉公子活动了一下手腕,下次若是碰见,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再说。
院中静悄悄的,其余人都是一大早就去了后山冥月墓。陆追吃过午饭后,也同萧澜一道寻过去,就见伏魂岭上的官兵比起先前来只多不少,陶玉儿也说官府每隔三月都会多派一批人马前来,远远一望,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军队,莫说是江湖中人,即便是江洋大盗盗墓高手,只怕也是一样不敢靠近。
“能往里头钻的,也有只有空空妙手了。”陶玉儿道,“那老头已经将里头拆了个七七八八,不过主阵门倒是没碰,只日日心心念念,盼着你赶紧回来带他见世面。”
“要进去吗?”萧澜问。
陆追点头:“嗯。”
萧澜笑着冲他伸出手。
陆追自然而然便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并肩而立,再看面前那光影浮动的镜花阵,却也不再似先前凶险,更像是一道门,一道将过去与现在连接在一起的门——而当初伤痕累累狼狈不堪也要见到的那个人,如今也终于站在了自己身边,掌心温度相互传递,将每一处曾经留下的伤痕都轻轻抚平。
萧澜叮嘱:“下台阶要小心。”
陆追道:“嗯。”
阿六跟在后面,也赶紧学一句:“下台阶要小心。”
岳大刀蹦蹦跳跳,三步并作一步走,不以为意道:“这有何可小心的。”
阿六:“……”
那我也想牵手。
你就不能稍微学学我爹。
第219章 主墓 按理来说儿子应该由你生
重回这暗无天日的漆黑墓穴, 两人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空置两年之后, 那些原本生长在墓穴坑底的红花已经密密麻麻蔓延上来,连石壁缝隙里也顽强地染上一片血色, 幽静无声斑驳陈腐, 骤然看上去, 倒真像是修罗地府一般。
陆追用食指蹭了蹭那滑腻的墙壁,道:“这里已经越来越潮湿了。”
“地下的水线也在上涨, 我听妙手前辈说的, 好多地方已经去不得了。”岳大刀道,“不过主墓穴那里倒是挺干燥, 即便冥月墓当真垮了, 也损坏不到那里。”
“妙手前辈呢?”陆追问。
“应当在西边的大殿中, 他在那里搭建了一个机关室。”岳大刀跑到最前头招手,“这边,我带公子过去。”
墓道湿滑不堪,四处都是发霉的气息, “叮叮哐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若有似无鬼泣一般, 若是不知情者身处此境,只怕会以为那是小鬼在锯骨头。
细说起来,空空妙手倒也算是有本事,他双手虽不再灵活,也握不得精巧工具,却硬是重新设计打造了一副钢爪出来, 使用时只消用手腕与牙齿配合,便能捏钳勾穿,破解机关自然比不得先前下手如飞,可至少不再是个废人,日子也是疯疯癫癫自得其乐。这阵他正在仔细研究那桌上木匣,突然就听耳边有人叫了句“前辈”,声音耳熟之极,心中不由大喜过望,抬头一看,那高大威武之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儿,又能是谁?
“你看,我就说萧少侠马上就要回来了吧,你还非不信。”岳大刀脆生生道,“这下相信了?”
空空妙手满脸堆笑,拉过萧澜不问别的,先将他的双手拉过来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确定没伤筋骨没落病根,方才放下心来,扯着人就往墓穴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这两年里,你可有好好研究我给你的那机关术?”
萧澜点头:“早已烂熟于心。”
空空妙手闻言又是一喜,脚下越发急切,到了最后一截路,众人几乎已经是跟着他在跑。阿六小声嘀咕:“这都两年多了,怎么老头还是这般疯魔,也不见清醒呢?”
“我也劝了,可压根就劝不动。”岳大刀道,“想让他晒晒太阳,可一出冥月墓就生病,回来这阴森森的地方,倒是生龙活虎得很。”比如说这阵,跑起来一群人也追不上。
穿过沉寂的铁虎军后,那条长廊依旧金碧辉煌,两侧的红莲灯盏似有灵性,感受到陆家的后人来了,便亮得更加灼灼明艳,光芒反射在鎏金的龙柱上,让四周更如白昼。空空妙手这才松开萧澜的手腕,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陆追手中那个红木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去吧。”陆无名道,“自己多加小心。”
陆追点头,上前与萧澜一道步入那开启的大门,走到长廊尽头后,将匣中那两个红莲盏郑重放置到了缺失处。看着机关严丝合缝扣在一起,两人心里皆有些忐忑,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后头的岳大刀却已经小声惊呼了一句——原来在红莲盏归位后,那片红光便在墓穴顶部映出一个类似阵法的图案来,线条纵横交错精妙绝伦,即便是最熟练的匠人,只怕也要用笔细细描摹上数月方能拓印下来,而暗影浮动聚焦处,正是阵门所在。
萧澜道:“我来。”
陆追点头答应,却并未退后,依旧与他并肩而立。乌金铁鞭夹风带响划过半空,鞭梢如灵蛇般咬住阵门,脚下大地随着这重重一击也一并震颤起来,咆哮自大地深处隐约传出,如猛兽脱匣,又似洪水长吼,岳大刀这阵总算是有了些小姑娘的模样,怯生生躲在了阿六身后。而当这一切都重归寂静时,众人面前已经多了一道暗门,又黑又窄,只可容一人勉强侧身而过。
“嗖”一道身影凌空闪过,是空空妙手先猴儿一般钻了进去。
陆追:“……”
陆追大声道:“前辈,你小心一些。”
没有回应,只有回音,想来那老头八成已经蹿出了半里地。
陆无名也跟了进去,萧澜握住陆追的手,叮嘱道:“别碰到墙。”即便没毒,那也脏,这般白白净净的,沾一身灰不好看。
看他二人视线交错小声交谈,岳大刀又是害羞又是佩服——这种环境都能情意绵绵,不服不行。眼看两人已经钻了进去,她也赶忙拉着陶玉儿跟上,这暗道在外头看着狭窄,里头倒越走越宽敞,约莫一里地后已是开阔明亮,耳边还有风声传来。
“真好看。”岳大刀环顾四周,欣喜道,“像是走在亮闪闪的星星里。”
“墙壁上都是星眼,只在古书中见过的宝石,价值连城。”陆追道,“看这墙上,少说也镶嵌了数千枚。”
萧大公子再次认识到了,他的小明玉的确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