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后,仍旧是一脸沧桑中年汉子面容的十六,坐在雨家村村长家的大院子里晒太阳。
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断掉的肋骨还得将养一段时间,但也基本无碍。
路五只多待了两天,等他能起身自理就离开。所幸村长一家人得了好处,把他照顾得还不错。
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但难得过这么悠闲日子的十六倒很是乐在其中。
老爷当时是什么反应呢?
那天早上醒来不久他就感到脸上传来的异样感。他知道有人动过,且努力把它恢复成原样。
没有人能把他的易容术恢复成原样,就算是教他的那个人也一样。他早已青出于蓝且更胜于蓝。
他不敢说自己的易容术独步天下,但至少在他所知的范围内,没有人在这方面能超越他。
现在老爷知道了…
他会怎么做?会怎样对他?
自己又要怎样面对他呢?
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院中那棵大树,想到了在路家堡的后花园中也有一棵很大很老的树。
海棠。
美丽的海棠花,美丽的妖精。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四年时间他一共只见过她九次。
一见动心,二见钟情,三见未到已是尝尽相思滋味,再见时已情根深种。
第一次见面他就为她毫不矫情造作、直爽天真的个性所吸引,当然他不否认她的美也是震撼他心灵的重点之一。
依衣长得很快,成长后修长的身材不似一般娇小女子。依衣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后来四次见面都不愿和他靠得很近,虽然自己一直说不管怎样她都是最美的。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身分了呢?
是因为那张和少堡主看起来越来越像的面容?
是因为对方说话的声音没有珠落玉盘一样的清脆?
是因为对方修长的身材、宽大的掩饰身体曲线的衣裙?
是因为对方在后两年逐渐躲避自己的态度?
还是因为她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时…
他是不是她?
最后一次见到依衣,以及不久后少堡主突然离堡去山中修行是否有什么关联?
半年后,少堡主回来了。
回来的少堡主变得神光内敛,武功似已达到一种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
这样的少堡主多了什么,但同样的也少了什么。
十六很困惑,他发现变成堡主的少堡主看他以及看其它人的眼光变了许多。变得陌生。
你忘了我吗?还是你不是她?
这个问题困惑了他整整两年。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他的老爷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奇怪癖好。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对其他人来说相当怪异,但对十六来说却有点酸酸甜甜的秘密。
原来如此。
既然如此,正好顺水推舟。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你看起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十六身体一震。
来人在他身边坐下。随随便便的一坐,也不介意他坐的是地上的青石板,而不是舒适整洁的太师椅。
仰起头,让灿烂的阳光直射到脸上。男人的脸上浮起一种懒洋洋的快乐的神情。
「怪不得你喜欢没事就爬到屋顶上晒太阳,冬天晒太阳果然是美事。」
原来他知道。我还以为那四十一天中,他留意的只是在床上的自己。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看过你的真面目。」男人淡淡地说。
十六慢慢起身,慢慢在男人身边跪下。
「十六谢过老爷救命之恩。」
「没什么好谢的。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的,救你只为让你以后更好的效命。」
「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半晌,男人坐直身体,伸出手捏住十六的下巴抬起,看着他的眼睛道:「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
我说了你肯给?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那好,我换一个问题问你─为什么你要主动爬上我的床?」
老爷,您能不能不要问得那么直接?您就不想想现在院子里外至少有两个影卫在竖着耳朵听着?
「哑巴了?我记得你伤的是肋骨,内伤也给你疗好的差不多,怎么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倒把舌头养断了?」男人嗤笑。
十六觉得下巴被捏得生疼。
「张嘴!我看看是不是舌头真的断了!」
「老爷…」十六说不出话了,嘴被迫张大,被无礼地探视摸索。
「你喜欢男人?」手指在他舌下按压,刺激他流出更多口水。
这个样子真的很没尊严,十六有点痛苦,却没有挣扎。静静的,任其戏弄。二十年来,他首先学会的就是隐忍。
男人似乎玩上瘾了,皱着眉头说你这张脸真难看,手下却在他口腔内肆虐。
「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富贵权势?」抽出手指,令他舔干净。
十六犹豫了一下,乖乖低下头伸出舌头一根根舔净。
「你怎么这么听话?你不会是…」路晴天想笑,拍了拍他的面颊。
十六突然想撕开现在这层面具,看这个人在看到那张脸后是否还会对他如此轻薄。
「呵呵,如果是第一个答案,为了不让你婬乱路家堡,我只好废掉你的功夫,把你送到男娼馆接客。唔,以你这张皮后的相貌,就算你已经年龄偏大也不用担心没有客人捧场。如何?」
十六脸都白了,可惜看不出来。
「如果是第二个答案嘛,你就去宁王府侍候他们的小王爷好了。这样一来不但能满足你对荣华富贵的追求,同时对路家堡的生意也能派上一些用场。你不用担心自己不够胜任,那小王爷对男人并不十分挑,就算没有出色的相貌衬托。
「我听人说那小王爷似乎特别喜欢身体柔韧、肌肉均匀的健壮男人,说是这样的男人凌虐起来才够滋味。你这样的,大概会非常合他的口味。」
「…老爷,属下觉得堡里负责养狗的二顺子要比属下强壮多了。」
「哈哈!」
路晴天大笑,显然他还记得两年前二顺子用两只狗,把十六追得爬到厨房房顶上不敢下来的事。而这个二顺子就是影卫中的二。
笑容一收,男人的表情变得莫测高深。
「如果是第三个答案…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
「老爷不用担心,属下曾经也说过,属下尚有自知之明。」
「哦,是吗?」路晴天突然发出冷笑,「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那张脸!」
十六面色不变,眼神中却微微流露出一点点自嘲。
「说!」
十六抬起头,深深看了男人一眼,随即低下。
「禀告老爷,以色侍人下场最是可悲。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属下只是…」
「你不想我因为你的外相而宠爱你,你竟然指望…」我会看上你这个人么?
「四十一天的宠爱,属下已经知足。求老爷看在属下忠心一片的分上,让属下继续留在堡中效命。」
路晴天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站起来就走。
十六跪在原地,没有命令也不敢起身。
久久,太阳已经偏西,十六的双膝已经疼痛到麻木。
有人影来到十六身边,「老爷命你明日一起随行。」说完就走,一点犹豫也无。
特殊的低沉嗓音,却是现在硕果仅存的女影卫十一。
自己这个样子,身为女子的十一大概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吧。苦笑。
十一精得很,也不说老爷让他起身了还是不让,存心让他跪到天亮。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听到从主厢房内传出一声:「去歇息吧。」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碰到路五,笑着扬手说了声「早」。
路五从他身边走过,打开大门渐行渐远。
举起的手缓缓落到后颈,揉了揉,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适远行,宜嫁娶。
没有人叫他,也没有人吩咐他做任何事。摸摸肚皮,十六决定溜到厨房找点吃的果腹。
正把主人家特地起早蒸的雪白馒头往嘴里塞的时候,路一推门进来,手中是已经空掉的托盘。
「咳,早。」十六赶紧端起灶边的稀粥灌了一口,把堵在喉咙口的馒头送下肚。
路一把托盘放到灶台上,快走出厨房时才转回头道了一句。
「老爷令你随行侍候,一盏茶后起程。」
一如平常的冷漠没有感情,早已应该习惯,可这次却扎得他难受。
「呃,吃过饭了没?」
路一转头走出厨房。
十六看看自己的手掌,深深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