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贵夫人的容貌和气势给人的冲击性太大,与之相比她的丈夫,那个络腮胡汉子的身分反而不为人所注意。
此时,这位艳惊洛阳城的贵夫人正高跷两条腿,斜躺在一辆内部异常舒适豪华的马车内,品着小酒,读着洛阳最新出版的当朝才子所写的诗词录,时而发出一些或是赞赏或是鄙视的评论。观她神情,当真是再闲适不过。
车外,坐在前面驾车的正是她那位满脸络腮胡的丈夫。
络腮胡一边驾车,一边偶尔从座下拿出一个酒葫芦,往嘴里倒上两口烈酒。
啧!这天冷的。
络腮胡心里也很想钻进后面燃着两个小铜炉温暖如春的车厢内,喝两口酒、吃点东西,最好还能让他眯一会儿。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堡主竟然真的叫他停车进去了。虽然进去才知道是侍候老爷用膳。
「十六。」
「是。」
路晴天丢下一块鸡骨头,对十六笑了笑。「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十六抬起头。
「你一点都不奇怪我穿女装吗?」
原来是问这个。十六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禀告老爷,属下以前也曾见过一次。」
「哦?」问话的人相当吃惊,偏过头,「你看过?什么时候?」
「一年零九个月前。」
路晴天偏头想了一会儿,夹起酸辣马铃薯丝送进口中咀嚼,随后才淡淡道了一句:「你倒是藏得好。」
十六心中一悚,原本略微放松的心情重新警醒。
「你的眼光不错。」
什么?
「这套衣服我很喜欢,而且很合身。」路晴天丢下筷子擦擦手,眼含微笑。
十六悄悄握紧双拳,那带笑的双眸含了太多意思,一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套衣服?」
十六不自禁地舔舔嘴唇,「就在…老爷公布了那三个条件后。」
「哦,原来你也想娶路依衣…」最后的尾声拖得长长的,路晴天现在的表情相当有意思。
十六张开嘴,觉得自己好像哪里说错了话。但要怎么解释?说他不想娶路依衣,不,他想。说他是为了娶路依衣才准备了这套衣服,又好像不对。
「老爷,属下…」
「十六,你觉得现在的我好看么?」
哈?十六张大嘴巴,半晌才吃吃答道:「好、好…看。」
「那你觉得是那花魁牡丹好看,还是老爷我好看?」
十六觉得老爷思路转变太快,他都快跟不上了。
「当然是老爷好看。」这句话他回答的一点犹豫也无。
「那你觉得是路依衣好看,还是老爷我好看?」
「…属下不知。」十六额头上开始见汗。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属下不知。」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
十六觉得今晚的老爷似乎有点咄咄逼人。
「别再让我听到第三句属下不知。」
十六不晓得应不应该起身,在老爷面前跪下。
「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路晴天在他起身前按住了他,看他的眼光有着不容含混过关的命令意味。
十六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答道:「八年前,从属下第一次见到老爷的女装起。那时,属下以为您是…」
「八年前?女装?我?」路晴天表情微妙,却不像是在回忆。
「这么说来,你我以前的关系并不像我现在脑中知道的那样简单?」路晴天轻敲桌面。
十六抬起头,大胆地问道:「老爷,请容属下大胆,您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属下是说,自从您登上堡主之位后,似乎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情,除了一些堡中重要的事情以外。」
净心。
那是净心的效果。
他服下了路家堡前代药师所配的净心,在他即将走火入魔之际。
有了净心,他可以忘却七情六欲,远离尘世烦躁,一心守元归一。
路家堡的家传绝学名为同归,是何人所创已无法可究。同归同归,万宗归一,神功得成之日,也是他无敌天下之日。
只是为修同归,必须切记一点,就是一定要清心明智。如果在闯关之际被外界或内魔影响,就很容易走火入魔。一旦走火入魔,等待他的就是身为路家堡前代堡主也是他父亲的绝杀!
练同归的人不能走火入魔,一旦入魔,便成真魔。武功高绝,失去人性,疯癫狂暴,祸乱天下。
路家每代人在下一代修习神功闯最后一关时,前代人必须在一边相守,以便随时应付。
这次,他不但有父亲相守,还有前代药师专为路家后代以后闯最后一关时配置的「净心」。
他服下了净心。
他神功大成。
他忘却前尘,被告知一些重要的必须被知道的事情。
他以为这样很好,至少在他忘却前尘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便。
只是有一些小习惯、小爱好,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比如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美丽的女子服饰时,会有想要试一试的冲动。
他一直压抑着这种冲动,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练功房内秘藏的一套女装,那套衣服很美,穿在身上也很合适,就好像是给二十岁的他特地订做的一样。包括现在插在他头上的一根凤钗,和一双鞋袜。
他避开堡中眼目,特地跑到后山据说是他小时自己搭盖的小木屋中试穿那套衣服。可惜还是给人看到了,路晴天望了一眼正傻傻望着他的十六。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穿上那套衣服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什么。重要到他不惜拼命去想,想到头疼如裂的地步。
不过他还是找到了线索,那就是刻在他脸上的四个字─碧落黄泉。
但是这四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重要到他不惜在自己脸上刻字的地步?
路晴天了解自己,他绝对不是个随随便便为一点小事情就会损害自身的人,更何况损害的还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脸面。
十六,这个人在他失去的那段记忆中占了什么样一个角色?
他,和这四个刻在自己脸上的字有关系吗?
如果说他们曾经两情相悦,那么十六主动侍寝一事也可以得到解释。
可是…
他必须要找到碧落黄泉。
他知道那是一个地点,他知道!
「老爷。」
「够了。」路晴天一挥手,制止了十六追问,也赶走了自己莫名生出来的一些烦躁。
十六咽下了他没有结束的回答。
我喜欢你,从你没有拒绝我,眼中亦没有轻视的那一刻起。
你可知道那时的我,只要你一句话、一个蔑视的眼神就可以把我打到无底地狱?
很可笑吧,喜欢你的原因是如此简单。哪怕在我知道你就是你的今天…
错误的开始,等他觉得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他已经陷下去了。
「过来。」
「老爷?」
「嗯?」某人宽衣解带中。
「属下在这里休息就好。」
路晴天也不多话,一把推倒十六就骑了上去。
「老爷…」十六有点抵抗,这是马车,又是路边,天还未黑,他又不是真的婬荡成性,在堡中那是无可奈何,避无可避,可这里…
「十六,你要不听话,明天开始你就扮成女人好了,用你的真面目。」
十六不说话了。您老想咋样就咋样吧!
看摊成大字状一脸认命样的十六,路晴天有趣地笑了起来。
「来,把这张脸揭了。」这么一脸大胡子,还没上就先软了。
先醒过来的是十六。
马车里暗暗的,外面大概已经天黑。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那人的模样也逐渐清晰。
十六不敢动,他怕惊醒对方。
脸颊边是那人披散下来的青丝。柔柔滑滑的,略微带了一点清香。不同于他的,宛如丝绸一般的青丝。
他的头发很硬很粗,还有点弯曲,头发又很多。
每次侍寝,他从来不会放下自己的长发,他怕让他嫌弃。
曾经有一次,他曾好玩似的放下他的头发,抚摸着,可不到一会儿就失去兴趣,还说了一句:「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燥这么硬,像马刷似的。」
他不承认那句话伤了他,但自此以后他会在洗完头后悄悄用一些花油抹抹,后来给小九发现嘲笑了一顿,他就再也没做过相同的蠢事。
路晴天,晴天。你会是我的晴天么?只属于我的晴天?
虽然知道不可能,也不应该这样想,但他也是人,一个普通的有心有灵魂的人。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他会偷偷的这样想一想,做一做美梦。就像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