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随行仆人留在马车边,十六跟在他家老爷身后,一起向那座小楼走去。
「对不起,我家副教主说了,只能路堡主进去。」引路的美婢拦住十六去路。
路大堡主回头,淡淡道:「我说了,他跟我一起进去。」
「这……」
「如兰,有请路堡主及他的账房先生。」说不上清悦好听的低沉嗓音悠悠传来。
叫如兰的婢女立刻蹲身遵令。
「如兰失礼,两位请!」
路晴天的眉毛微微挑起,他记得这个嗓音,望月!他的怀疑对了。
不过,路依衣知道他的身分并不奇怪,但知道十六的底细就有点神妙了。
十六大震!这个声音……虽过去多年,他依然深深记得。也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他才阴差阳错爱上了和自己同样性别的老爷!
原来你在这里。
这是一座被重重庭院包围的小楼,高有三层,看起来像是府邸中心。
小楼有名,不叫明月,叫:碧落黄泉。
「一开始它叫明月楼,只是后来有人把它的名字改了。」
小楼的阴影中款款走出一条修长的身影。
华丽的宫装,高耸的云髻,精致华贵的首饰,再配上一副完美的身材、美丽的面容,是当初那位自称望月的女子。
用一种欣赏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大美人一番,路老爷开口道:「你现在的样子比望月时动人多了。嗯,怪不得江湖上有人传言你是我妹子,你的长相倒确实和我有几分相像。」
「哦?听口气你似乎知道我是谁?」女子轻笑。
「天下第一美人路依衣!除了路依衣又有谁能有如此美貌,又是谁能担当得了拜火教教主之位!」路晴天一口道破天机。
「过奖。可惜你猜错了一点,我忝为副教,教主并不是我。」
天下第一美人连讽刺的笑容都显得优雅之至。
「你明明心中急得要死想要知道这座楼为什么叫碧落黄泉,明明迫切想要见到楼中人,却非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路晴天,你何不直接点?」
路晴天没有一点生怒的表情,淡笑道:「如果副教主愿意说,在下自然愿意洗耳恭听。」
脑子里有什么要挣脱出来,这座楼,还有这座楼的名字……
十六自从路依衣走出来的时候,心中就在苦笑。
路依衣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十六。
「那人给这座楼改名,就是为了告诉自己的恋人,无论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会紧紧相随绝不相忘!可是如今……楼中人尚在,君已添新欢,昔日情,旧日意,早已相忘在彼岸!」
路晴天要捏紧双拳才能克制脑子快要裂开的痛楚。「你最好把话说清楚点。」
路依衣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一点都不想把你引到这里,一点都不想!可是他……你进来吧,他还不知道你来了。」
他是谁?天下第一美人的路依衣如此看重的人会是谁?
碧落黄泉的秘密,锁住他过往部分记忆的钥匙也许就在这座小楼中。
路晴天冷哼一声,挥袖走进。就算是陷阱,他也踏定了!
路依衣随后进入。
被遗忘的十六眼看两人身影消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迈脚跟了进去。
小楼的三楼是整整一间卧室。
十六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天上宫闱落到了人间。还来不及去打量四周,突听老爷狂吼一声,整个人就像呆住了一般没了动静。
晴天?
十六连忙向爱人走去。
可是还没到近前,就被一只手臂拦住。
不但被拦住,还被对方的一挥之力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三步。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实力,不比他家老爷弱多少的力量让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路晴天站在床前,呆呆地凝视着床上的人。
他怎么会忘了他?
他怎么可能会忘了他?
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想起他?
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找到这里!
「晴天……」床上的人从锦被里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去握路晴天的手。
手,无力地垂下。床上的人喘息着,挣扎着想要坐起。
路依衣连忙上前相扶,温柔地扶着他坐起,并不忘给他在身后垫了厚厚的垫子。
「名,他来了。你不要急,他会想起你的,他哪里也不会去。」
名,无名。
他想起他的名字了。
他就叫无名。皇甫无名!
心脏就像被雷电击中一样,疼到麻木,疼到发抖。
这种感觉代表了什么?
他竟然忘了他。
如果没有净心的解药,如果路依衣没有引他来到他面前,他是否到死也不会想起这个人?
脑中隐约响起自己曾说过的誓言……
「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名……」
依稀记得小楼的名字似乎是他亲手摹刻,也是他任性硬要把它改成碧落黄泉楼。
路晴天脸上似哭似笑,看着床上病弱的无名,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事实的冲击性太大,他根本就无法思考。现在如果谁在背后打他一掌,他恐怕躲都躲不过去。
无名努力伸出右手,「晴天……」
比思考更快,路晴天手已经伸出握住了那只手。
一点一点的,过去的记忆终于给他打开了一扇窗。
他会想起来的,他会把和这个人的过往全部想起来!
那是他们曾碰见的白衣公子。
一位无论气势还是面貌都不亚于老爷的贵公子。俊秀清雅,特殊的气质,如玉般的温和雅致,就算如今病弱卧床,也无法掩盖他与生俱来的贵气。
没想到这位公子会是拜火教教主。名列天下第三的高手。
更没想到他和老爷会是故人。
天下三大高手齐聚,一般人恐怕还没有这个眼福吧?
那是他插不进去的世界。就算他和他们靠得如此之近。
十六垂下眼,当没看见他家爱人老爷正紧紧握住白衣公子的右手。
某人曾经的恋人,一个不小心被某人遗忘的爱人。是指老爷和这位白衣公子么?
如果真是这样,老爷当初那么容易接受一个男人上他的床也就不奇怪了。
呵呵……
「路晴天,你终于想起来了吗?你知不知道在你拥着新欢轻怜蜜爱时,无名心中所受的苦楚?你知不知道他一直都在等你,等你恢复记忆、承诺诺言前来找他?」
路依衣痛苦的脸色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想要为她消除心伤。就连十六也不例外。
「没有人比我更恨你!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见到他。如果不是他病得这么严重,如果不是药石罔效,我又怎么会让你跨进这里一步!」
「依衣……」躺在床上的无名公子用一种充满怜惜的口吻叫道。
「你何必说的这么好听。」不知想起什么的路晴天反讽道。
「名会和我分离这许多年,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功劳?是的,我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是谁让我忘记了这些事?又是谁时刻都想害我?你有没有跟名说你在龙王山做的好事?你是怎么跟他解释的?」
脑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楚,路依衣,无名,还有他。
「我在龙王山做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倒是听说你带着你俊美的账房先生一路周游,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新宠是个男的一样!」
三个人的眼光一起看向立在一边的十六。
无名看着十六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就把眼光收回。
路晴天看十六的样子似乎直到现在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在,定定地看了半晌,收回目光。
路依衣看十六的目光像是个陌生人。
十六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真是残忍!路晴天,你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自私自利,我行我素,任性妄为!因为你一己之私就把拜火教逼到如此难堪境地!你大概忘记了这拜火教还是你和无名两人一起亲手建立起来的吧?」
路晴天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同时脑中豁然一亮,似乎所有被尘封的记忆都回来了。
「在你一心对付拜火教想把它摧毁时,无名却因为这是你们两人共同建立的教派而无法放下,整日苦心经营。疲累,烦心,再加上听到你走火入魔的消息,他终于倒下了。可就算他病成这样也不愿去主动找你,因为他不知道你心中是否还有他,他也不想知道傻子只有他一个。」
「依衣,别再说了。」无名虚弱地恳求道。
泪,顺着路依衣的脸庞流下。
「我真的不想把无名交给你,一点也不想。可是……可是我根本不忍心看他就这样一日日憔悴,而你却什么也不知道的与你的宠仆开心逍遥。我……」
路依衣掩面穿窗而出。
卧室内留下三人。
两人静静地互相凝望,不需言语,彷佛心神已可相通。路晴天张开口刚想说什么,无名伸出手悄悄掩住了他。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怪你。」病弱的身体往上橕了橕,无名公子露出温柔的笑脸,「你能来,我就很满足了。」
路晴天一点一点伸出手,轻轻地把无名拥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