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请的施工队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房子的地基打好了,但因为这两天天气很热,大家干起活来都有些疲软,施工头头给张其提议休息一天,张其想想答应了,休息一天也好,这样更能提高效率。
没有施工队,家里也就不如往常热闹了。吃了饭以后,他想到天儿热,估计之前撒的萝卜菜苗子难长出来,反正闲在家里也没有事情,干脆再挑点粪水去浇上。
挑着粪桶出门,路过李子坳时,他放下粪桶擦了擦汗,这时候的李子林已经枝繁叶茂,李子结了满树,好些馋嘴的孩子已经爬上树摘还没有成熟的李子吃了。他站了好些时候,心里不由得飘到李子坳里住着的那户人家。
这些日子他反复的想,对何尤说的话到底对不对,可是说不说又如何,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阻碍,以自己现在的条件确实不能够给他像城里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知往后如何,但是眼前的苦会让他吃不消,长痛不如短痛大抵如此。
他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挑起粪桶正准备走,却忽然被人叫住。
“张秀才!”
他回过头去:“刘五?”
“每次都碰见你挑粪!嘿嘿,刚才看啥这么出神呢?”刘五扛着锄头,估计是要去下地,脸上又露出了他平时的八卦相。
张其瞥了他一眼:“能看啥?看那些孩子摘酸李子吃。”
刘五瞅了一眼,那些孩子还在,他暧昧的笑了笑:“我信你是看那些皮娃子,毕竟坳子里的公子哥儿回城里去了。”
“回城里了,什么时候?”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见着刘五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晓得自己失态了,不过也懒得管这些。
刘五耸了耸肩膀:“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晓得了呢,前两天我从这里路过的时候瞧见城里来了个老爷,直奔着李子坳去,铁定是来接公子哥儿回去的啊。”
听此一说,张其心里不禁有些空落落的,赵娘的话似乎又回荡在了耳边:小公子这次回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他暗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回去了,他是屈服了要嫁给什么吴老爷,还是自己伤透了他的心?越想越是烦闷。
刘五见他脸色不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张秀才也别太伤心了,这城里的小哥儿是相貌好看,可是也娇生惯养,不适合娶回家当夫郎,依张家现在的条件,十里八村找个好看的还不容易吗?保管又能干。”
他没有应承刘五的话,挑起粪桶:“我先走了。”
刘五闭了嘴巴,觉着自己的话是让张其不高兴了,便没有再缠着他说话,也准备去下地,两人没走两步就忽然见着刚才还嘻嘻哈哈爬树摘李子的孩子从坳子里跑了出来,还一边喊叫。
张其放下粪桶,拉住一个娃问道:“咋了?是不是有人摔下树了?”
“不是,是坳子里那户着火了!”小孩子哇哇大叫,又是说又是指。
“怎么会这样?”他拽住刘五:“你不是说他回城里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
张其放开人,连忙冲向了何家。
“张秀才!”刘五朝着急跑的人大喊了一声。
张其跑到院门口,院门紧闭,但是里头正在冒着烟出来,在林子里摘李子的孩子就是看见烟子才跑的,他跑的满头大汗,使劲叩了几下门,里头却没有人来开门。
“何尤!何尤你在里面吗?”
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情急之下他几脚把院门给踹开跑了进去。
院子里的烟更浓,是从灶房里飘出来的,里头隐隐有火光,他冲了进去,只见满脸是灰的何尤跳着脚往着火的地方泼水,是灶下堆的木头燃了起来,夏日天干物燥,很容易起火,他赶忙过去提了一桶水灌在木头上,接连着几次,汹涌的火苗才被扑灭。
何尤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见火灭了以后,颓然的跌坐在打湿的地上,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目光惊恐的盯着一片狼藉的灶房。
“你有没有伤着哪里?”他赶忙过去蹲下,抓住他的肩膀,四处查看。
何尤愣了一下,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但是在抬手甩开张其的手时给隐藏了过去:“你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我家门的!”
张其被他推搡,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见何尤起伏的胸口,不知是气的还是刚才害怕的,他恢复些理智:“我刚才路过,见你家里在冒烟就进来看看。”
“谁要你好心来看!我好的很!现在可以走了吧,赶紧出去。”何尤指着屋门口,让他走。
他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
何尤眼角泛红,站起来想把张其推出去:“走啊,出去!再不走我叫人了!”
张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真的没事吗?”
“我有没有事关你什么事!你看不见吗,我很好!”
两人正僵持着的时候,刘五赶着进来,见着正在拉扯的人,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张秀才,没事吧?”
张其深深看了何尤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转过身去:“没事,已经灭了,走吧。”
刘五呐呐的应了一声,直盯着何尤,被张其抓着拉出了院子。
何尤慢慢的退回灶房,之前家里剩下的菜散乱一地,灶下的木头被烧了一半,他捡起地上的盆子在水缸里打了一盆冷水,浇在自己弄花的脸上,冰凉的水糊上,心里难受的哽咽起来。
赵娘走了以后,他又不会做饭,每天笨手笨脚的热菜,前些时候还有剩下做好的饭菜,但是没两天就吃完了,自己为了不饿肚子,只好自己做饭,点了半个时辰的火,可算把火升起来了,没成想饭没有做好,却把灶房烧了起来。
见半个灶的木头都燃了起来,他吓得不知所措,拿水又扑不灭,还好这时候张其来了。
他的脸上在滴水,茫然的看着屋子,他好不容易来了,自己怎么能赌气把他赶走呢………
“张秀才,刚才你们俩………咋,咋回事啊?”刘五一直跟在沉默不语的张其身后,不太敢问,又控制不住心头的八卦。
张其回到方才放粪桶的地方,挑起粪桶:“你去下地吧,别跟着我了。刚才没什么,他被吓到了。”
“啊?哦,哦。”屋里着了火,能不害怕嘛,刘五觉得有道理,见张其阴沉的很,也不太敢继续跟着他了。
张其去河边的地里泼菜,出乎意外,以为长不出来的种子竟然发出了两瓣嫩绿的伢子出来,他心情烦乱的舀了一瓢粪水泼过去,不小心却把菜伢子浇倒了一大半,他干脆把粪瓢摔在了地上。
实话来说,他现在后悔要对何尤说出那般残忍的话了,当时受了赵娘的刺激,心中高傲,可是何尤何尝又没有自己的傲气,自以为为了彼此好而说出的话,扫了公子哥儿的脸面,伤害了他,今天他会是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恼怒之际,他一脚过去踹翻了身旁的粪桶,粪水撒了一地,钻进了一片高低不齐的野草里。
造成今天的局面,他心里一点也不快活,心中一闪而过一个想法,不如去给他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