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澜、赫连清,当初华白苏冒死为赫连淳锋生下的一对双生儿,两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但气质却迥然不同,令人一眼便能分辨他们。
大皇子赫连澜沉默寡言,明明不过十岁,一张小脸上却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心思。
二皇子赫连清则与他截然相反,赫连清活泼好动,享用美食的过程中时不时会侧头与赫连澜交流,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赫连澜极少开口,只是默默听着,偶尔在他动作太大时低声提醒他注意礼仪。
赫连清闹了赫连澜一会儿,许是也觉得无趣,便将视线移到了坐在他们正对面的熹儿与星儿那里。
如今星儿已经九岁,文课武课都十分优秀,也已经得到了朝臣的认可,邢辰牧偶尔也会带他看些奏折,让他发表自己的看法。
可在熹儿眼中,他似乎还是个需要特别照顾的孩童,宴席上熹儿自己没顾上用多少饭菜,时刻注意着星儿那头,亲自替他布菜、倒茶。
星儿作为冉郢目前唯一的皇子,自然十分受人关注,但他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的目光,并不十分拘谨,每每熹儿替他布好菜,他便会回头冲熹儿甜甜地一笑,之后趁着两位君主在对话,无人注意这头,立刻把自己那份没动过羹汤推给熹儿:“哥哥,你别光顾着我,一会儿开始欣赏表演就不能吃了。”
那碗肉羹恰好是熹儿平日里所爱吃的,他今晚光顾着照顾星儿,自己没用多少,倒是把那碗肉羹喝尽了,见星儿记得他的喜好,他心中高兴,也未推辞,默默将星儿那份肉羹也喝去。
两人的互动落到赫连清眼中,便令赫连清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意。
苍川经历了当年那场变故,赫连淳锋的几位兄弟被他尽数剿灭,旁系的几位王爷也远远调离都城,赫连清几乎没怎么见过其他兄弟间是如何相处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也不觉得什么,可如今见了熹儿与星儿,再看自己与赫连澜,便觉有些委屈,之后看冉郢宫中特意为他们准备的表演,也有些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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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淳锋一行在苍燕馆下榻,虽说华白苏是冉郢国人,对銮城也十分熟悉,并不需要向导,但礼数不可废,邢辰牧对此早有计划,派了与他们熟悉的邢辰修一家三口,以及身为大皇子的星儿作陪。
赫连澜、赫连清与熹儿同年,比星儿也只长了一岁,四人自然很快便熟悉起来。
转眼半月过去,隔日赫连淳锋一行便要启程回苍川,前夜华白苏特意约了邢辰修饮酒,赫连淳锋对自己这位帝后向来十分宠爱,自然要陪着,卫衍也不会将邢辰修独自留在席上,便让四个孩子先去玩耍。
即将离别,四人也不知要用这最后一夜做些什么,后来是熹儿提议,说不如切磋武艺,其他三人也都没什么意见,便带上各自的武器,找了后院一处空地切磋。
熹儿挑了赫连澜,将看上去好对付一些的赫连清留给了星儿。
四人皆是自幼习武,又都极有天赋,两两对垒一时也难分胜负,倒是赫连清打了一会儿便被星儿手上的长剑吸引,停下动作问道:“你这剑柄好生特别,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特别,这是哥哥去年送我的生辰礼。”星儿很大方地将剑递给他,语气难免有些小得意。
赫连清愣了愣,看了几眼那剑后关注点却跑偏了,问道:“贤王每年都会给你送生辰礼吗?”
那头两人的比试还未停,星儿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大哥的剑法,闻言也未多想便点头:“当然啊,哥哥最宠我了。”
“这样啊......”赫连清语气有些落寞,也没再说什么,很快就开始与星儿一道观战。
赫连澜与熹儿认真切磋了一阵,依旧难分胜负,便也停了手,一直候在一旁的婢女送上了茶点,熹儿将手擦拭干净,先捻了块送到星儿口中,星儿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吃了。
赫连清见状也凑到赫连澜身旁:“皇兄,我也要。”
赫连澜刚收起手中的剑,并未看到熹儿与星儿那头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见赫连清的目光落在糕点上,便一言不发地将摆放糕点的瓷盘往他那头推了推,赫连清眼中立时有了怒意,只是到底顾及礼数,并未当着众人面发作。
熹儿看在眼中只觉有些好笑,给星儿倒水时便也顺便给赫连清倒了一杯,又依着近来相处中对对方的了解,从瓷盘中选了一块糕点递过去:“尝尝这个吧,不算太甜,应该符合你的口味。”
“谢,谢谢。”赫连清有些受宠若惊,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绿豆的清香在口中泛开,果真是他喜欢的味道。
这一对比下来,他心中对星儿便更是羡慕。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人来催促他们回屋休息,这几日熹儿、星儿也住在苍燕馆中,与赫连澜、赫连清所居院落相邻。
星儿嗜甜,刚刚贪嘴多吃了几块糕点,躺在床榻上一时便无法入眠,稍一犹豫后他又披上衣服,小心地打开屋门,打算到外头消消食。
为了不打扰旁人休息,他对守在外头的婢女说了一声后就往无人居住的院落走去,结果走着走着,就见远处屋顶上坐着个人,再细看他忍不住“咦”了一声,只因认出远处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刚分别的赫连澜。
星儿足尖在地上一点,纵身一跃也上了屋顶,几个起落后便到了赫连澜身旁。
赫连澜早就察觉到了动静,侧头看他时神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放低了声问道:“大皇子还不休息吗?”
没想到星儿闻言“噗”的一声笑出来:“还是和哥哥一样管我叫星儿吧,不然叫我大皇子,我也得叫你大皇子,多变扭。”
两人一个是苍川大皇子,一个是冉郢大皇子,确实不好区分,但“星儿”这个称呼对赫连澜来说未免太过亲密了些,他不习惯,索性沉默下来。
星儿也不介意他的寡言,反问:“澜大哥也不睡吗?”
“嗯。”赫连澜往日里并没有与旁人闲谈的习惯,但不知是今夜月色太美,还是他此时心情郁闷,实在无人可倾诉,半晌后只听他又开口道,“刚与皇弟起了些争执,他怪我不能如贤王那般贴心。”
“啊,为什么他这么认为?明明你也很在乎他啊。”星儿疑惑。
这下轮到赫连澜诧异:“你如何看出我在乎他?”
“因为你看他的眼神,和哥哥看我时没有区别,我哥那么宠我,你自然也是宠他的,只是你和我哥性子不同,对人好的方式当然也不同。”星儿坐在屋檐上晃着双腿,笑道。
赫连澜一时愣住,星儿虽只比他们小一岁,但长相稚气,看起来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加上四人一起时熹儿又事事顾着他,便让赫连澜下意识地将作当做孩童来看,完全没想他其实对人对事看得如此通透。
过了许久赫连澜才叹道:“可是皇弟不这样觉得......”
星儿便道:“旁观者清吧,清大哥太在乎你啦,所以才看不明白。”
“听闻当年无论是外祖还是宫中太医,都未能提前诊出父后怀的是双生儿,所有一切都按照一个皇子来准备的,直到我们二人出生,才又匆匆准备了另一份。”赫连澜极少一次说这么多话,顿了顿后才继续道,“我也一直觉得,皇弟与父皇父后更像是一家人,而我总是与他们,又或者说与整个苍川皇宫都格格不入。皇弟总是有办法讨父皇父后开心,哪怕是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更喜欢与皇弟相处。皇弟爱笑,性子也好,好像也只有我总是惹他不开心,我总猜不透他的心思。”
许是因着知道明日分别后可能此生都没机会再见,这夜赫连澜对星儿吐露了许多心事。
星儿虽自幼在众人的宠爱中长大,但并未养成骄纵的性子,相反他十分贴心,懂得替旁人着想,听了赫连澜所说后便尽力开导他,帮他想该如何与赫连清相处。
两人一直待到天际开始泛白,星儿才道:“我得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我哥来叫我起床,发现我不在屋内该着急了。”
赫连澜这才惊觉自己竟说了这么久,立刻道:“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这有什么。”星儿笑了笑,“倒是你,有什么事就该说出来,总憋在心中多难受。”
赫连澜也不自觉地跟着牵了牵嘴角,他想,像星儿这样的人,明明生了一张稚气的脸,却又如此温暖贴心,也难怪能得贤王那般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