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太慈和的笑笑,拍拍渔阳的手背:“渔阳丫头说的极是呢,槿哥儿,也过来,让我这老婆子看看,有些日子没见了呢。”
莫南槿原本顾及有女眷在场,不好太过靠近,听到这话,又往前走了两步,道;“老太太,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不比你们年轻人了,前些日子春寒,他们也不让出门,好不容易现在天转暖了,才让出来走走。”老太太嘴里虽然说着抱怨的话,却一脸笑意。显然也是极为满意的。
“子孙孝悌,这是老太太的福气。”莫南槿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就是莫南槿?”云紫意看向眼前的人,很出挑的容貌,不输给二哥的俊美,可是看到那双眼睛,反而让人不会太去注意他的容貌了,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似乎历尽了几世的沧桑,岁月沉淀下来的只有平和淡定。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三丫头,怎么说话呢?”老太太嗔怪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听说这三小姐自小是养在老太太身边呢,老太太对她宠爱非常,此事应是不虚了。“槿哥儿与你二哥一般大,你竟直呼其名,大家小姐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转身谁莫南槿道:“槿哥儿,别和你这三妹妹一般见识,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的。”
“三小姐,伶俐活泼,我怎会见怪?”
“哎呀,老祖宗,我这不是经常听你们提起,一直在内院也没有见到真人,心中好奇嘛,老祖宗不要生紫意的气了。”云紫意扯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娇。接着又对莫南槿福福身,道:“槿哥哥,也不要生三妹的气。”
“三小姐,多礼了。”莫南槿抬手,虚扶。
“那就是槿哥哥不生我气了。”小姑娘起身,俏皮的笑着。左侧脸颊上显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三妹妹,莫要顽皮。”云思川的声音轻松爽朗,道:“让莫老弟见笑了。”
众人说着向梨树下走去,早有云家的小厮丫头把厚厚的毡毯铺好,就在莫家不远处。毡毯上放了一个矮桌,上面已经摆放了话梅,蜂蜜核桃,合意饼,云片糕,奶白杏仁,豌豆黄等一干的零食以及其他的一些吃食。
三个小的也被领过来请了老太太的安,老太太很喜欢他们三个,送了不少东西。渔阳又捡了些红豆沙,黑芝麻馅的糯米糍装了一盘,鸡蛋糕也拿了些。另外用蛋饼裹了甜酱,生菜,葱丝,片好的鸭肉,以及鸭肚里的蘑菇笋丝。拿过来给老太太尝尝。
“家里开着酒楼点心铺子,老婆子菜叶尝过不少,这些东西的做法也倒是新鲜,今天真真是有口福。”
云思川尝了,也连声点头说是,只是看向莫南槿的眸子里总有那么一些意味深长。
云紫意干脆已经凑到莫家那边,边吃边和小莫他们烤鱼去了。
很多年后,莫南槿对那次踏春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记忆中那个明朗的少女,如果没有相遇,是不是可以——
人生若只如初见。
转眼已经到了五月,孙叶青的婚期也正式的确定下来。请人合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又翻了老黄历,五月里,只有初十,是个好日子,宜婚嫁。
孙家的婚期还有几天,但是家里已经忙起来了,莫家和孙家是邻居,每天看到孙家的门进进出出,人流不断。隔着院墙也能清楚的听到那边忙碌而喜庆的声音。这些人主要是孙家的亲戚来安床合帐,以及本应该是魏家那边的陪嫁用品送过来,因为魏家的事情还未解决,魏玉母女两个也不敢回家,再加上可能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陪嫁品,孙家就多拿了些银钱贴补了新娘的嫁妆,在镇上的木器行里,定了两个桐木的衣柜和一套桌椅。安床和帐也是要请家里子女多的妇人来操办,主要是摆放床的位置,亲手制作一床蚊帐挂在新房里,并找几个年纪小的男娃娃在床上滚一圈,祈愿新婚夫妇也能得到福气,将来可以多子多福。景止和行止因为长期吃人嘴软,也被借去到叶青的婚床上滚了一遭。
话说莫家这边,也没有闲着,因为五月初五端午节快到了。在这个时代,五月普遍的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月,若不是有魏家那事摆在那里,一般人家也不会选在这个月份婚娶的。
端午节自然少不了粽子,枣子和糯米是早泡好的,老李叔又让大壮送来了芦苇叶,包粽子这差事莫南槿是做不来的,渔阳和明月倒是其中的好手,粽叶在她们手中折来折去,塞糯米,馅料,扎绳,很快一个粽子就出炉了。今年他们包了红枣的,鲜肉的,豆沙的,栗子的,咸蛋黄的,一共五种,渔阳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扎了,倒也很好辨认。
莫南槿在厨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领着三个孩子到书房检查了行止和景止的《诗经》背诵,现在他们还在学诗经中的风篇,今天讲到的是《诗经。齐风。著》:俟我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俟我于堂乎而充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讲到正是新娘子出嫁时的情景,倒合乎邻家的此番的境况了。莫南槿讲完,景止和行止到一旁的桌子上各自背诵去了,他又握着云止的小手认了几个简单的字,她静静的坐在莫南槿腿边的小桌凳上自己练习。莫南槿拿起笔开始描画他的植物图鉴,前世的时候他就对地理方面很感兴趣,后来因为诸多的原因没能从事地理相关的工作。那时候他看过一本美国作家的书,描绘的就是美洲的植物,很是生动有趣,现在闲来无事,他便决定制定一本这里的植物图鉴,分为图形和文字描述两部分。一来是了自已一直以来的心愿,二来也可以多叫教孩子些知识,在这个时代,这都是杂学,是不被重视的,自然也没有人教授,但是他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五谷不分。
粽子包好后,上锅煮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出锅了,今年渔阳他们包的也不少,她从中选了些栗子,鲜肉和咸蛋黄的扎成三串,让小莫给云家送去了,云家昨天差人也送了粽子过来,花样倒也别致,竟然是柿饼的,绿茶的,槐花的,还有糖渍佛手的,东西倒是不稀奇,难得是这份巧思。又给孙家送了几串,想来他家忙于婚嫁,这端午大概也被忽略了。素素午饭后也送来些,渔阳又拿了几串让她捎了回去。
晚上大家都用艾叶泡水洗澡。
第二日就是端午,早些时候镇长已经让人挨家挨户的通知,一大早要到河边祭祀。早上莫南槿他们起床后先在门上插了艾草和菖蒲。出门到河边的时候,祭品已经摆好,整只的羊,整只的猪和鸡鸭鹅都被绑上了红绸带。
虽然南山镇是以云,田两家为首,但是这镇长却是姓孙的,说起来还和叶青家有些关系,前些天在叶青家还看到镇长家的人出入。当然在这个以宗族为主的镇上,镇长说的话可能都不及一族之长来的有效力。主要是管些祭祀,宗族之间调节纠纷,买卖见证人之类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毕竟也是从镇上有名望的人中选出来的,平时大家也乐意尊重。
清点众人到齐后,鸣锣,吹号,点鞭,镇长一身黑色掐丝长袍,手持高香,领着一众人等下跪叩首,起身,镇长手持一页纸,口中念念有词,镇长后面依次站着云家,田家众人以及各个宗族的族长,个个凝首静思,莫南槿分了一回神,也没有听到镇长说了什么,见众人再下跪叩首,莫南槿也跟着照做。之后仪式就结束了,有些人留下来继续寒暄,莫南槿无意如此,再说早上过来也没有吃早饭,就更没有心思在这讲些有的没的,看到田方向这边望过来,他果断带着明庭和小莫跟众人打声招呼就离开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莫南槿心想。自然也没有看到后面田方冒着火星子的目光。
渔阳和明月给家里的每个人都绣了装着艾草的荷包,大家也在手腕上系了五彩的丝线,据说可以去去晦气,讨个好彩头。这些都是要一直带着,直到五月过去。
“不能再吃了,每人一顿饭只能吃一个,这不是和爹爹约定好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言而无信?”莫南槿拨开景止又一次伸进粽子篮子的手,粽子这东西虽然好吃,吃过了却不好,以往这两只小的总是不知节制,所以今年莫南槿事先就和他们约定,每顿饭只能吃一个,多了不让吃。
“可是爹爹,哥哥是小丈夫,我们还没有长大。”行止从自己面前的粽子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白糖,他的那个还没吃完。
“可是爹爹也教过你们,凡事从小做起啊。”莫南槿拿起他们旁边准备好的手帕,给他们擦擦嘴,又往他们碗里夹了两个锅贴,说道:“这是木耳肉的,你们不是喜欢吃吗?现在先吃这个,粽子中午的时候再吃,好不好?”
“恩,”
桌上每人都喝了一点雄黄酒,说实话,雄黄酒的味道真是不怎样啊,三个小的在一旁,眼睛眨巴眨巴,莫南槿用筷子点了一滴到他们嘴里,看到三只小圆脸皱成包子,莫南槿幸灾乐祸的弯了弯唇角。
吃晚饭,渔阳把剩下的雄黄酒撒到了院子里。
小莫急着要去看龙舟比赛,莫南槿倒也不太爱这热闹,决定到书房继续描画他的植物图鉴,明庭也是不爱凑热闹的人,但是三个孩子都闹着去,明庭就陪着大家一起去了。
大家都去看龙舟比赛了,就连叶青家今天也去了,倒是难得的安静下来了。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雄黄酒的味道,莫南槿打开窗户,和暖的风入窗,他有些昏昏欲睡,后来直接趴在窗前的书桌上睡着了。所以他没有听到前面的叩门声,来人叩门良久不见回应,径自推门进院。
第12章 故人归来
莫南槿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午饭时间,估计睡了两个多时辰,今天早上的时候说过难得热闹,让他们多玩闹会,午饭自己会弄,至于他们,他也不是很担心,端午节赛龙舟,河两岸,买零嘴小吃的多不胜数,倒也不怕他们饿肚子,至于三个小的,渔阳和明庭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自己在家,午饭莫南槿也不想弄的很麻烦,粽子和早上的木耳肉末的锅贴还有些冷米饭。他在锅里加凉水和米,笼屉上放了粽子和锅贴加热,等锅里的白粥熬好了,粽子和锅贴也热了。又切了些青葱,笋丁,蘑菇,火腿,红辣椒,加了鸡蛋做了一大份蛋炒饭,笋丝雪菜的咸菜放了一盘。
莫南槿到前院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自家的桃树下站了一个人,一身藕荷色缎面的长衣,正背对着饭厅,也许是听到莫南槿走路的声音,来人转身,平淡的容貌,温和的笑容。
“莫兄,一别五年,可安好。”竟然是田程。
“原来是故人归来。”莫南槿淡淡一笑。隐约之间可见一丝欣慰。虽说当年事莫南槿帮了他,但是谁又能说不是田程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呢。
田程静静的望着眼前的人,五年不见,他却一如五年前初见时一般,宁静清雅,犹如一幅悠远的淡墨山水。
“不请自到,还请莫兄不要见怪。”田程语调中带着一种真实的歉然。
“田兄多虑。田兄现在衣锦荣归,高兴犹且不及。”
“衣锦荣归?唉,只是亲人不在。”田程以手抚摸着边上的桃树,语气之间也陷入回忆中的落寞,继续说道:“我自幼失去双亲,不曾见过自己的爹娘,祖父疼爱至深,手把手叫我读书认字,我总期待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报答祖父深恩,不料功名未就,祖父就撒手而去,甚至最后一面都未得见,这桃树还是开宅时,祖父亲手植下,祈愿我远避凶邪,平安长大,我走那年桃树还是幼苗,没想到今日归来,桃树已经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可是祖父却再不得见,子欲养而亲不待。”
莫南槿静立一边,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田程也许并不需要别人说什么。他只是沉浸在自己回忆的世界里。
“让莫兄见笑。”过好一会,田程意识到身旁还有人,背着身,轻拭一下眼角。
“人之常情,田兄至孝之心,相信田老太爷九泉之下当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