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三担忧看了一眼案桌后的主子,收到消息的那一霎那,他也想到了,若容世子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这两人之间将再无转圜的可能,虽然别人一直说自家的主子天性凉薄,冰冷无情,可是他知道凿开了主子表层的坚冰,底下有一片炽热是留给容世子的,反观容世子倒是温润如玉,却如一团温水,半点也波澜不起。
暗下握紧拳头,顾十三重新伏下身,一字一句的禀报。
“玄部临央传来的消息,昨日容王妃玉萱萱病重过世,夜里容王府走水,火势很大,整个容王府一夜之间尽成瓦砾,次日清晨,发现容王爷在火海中未出来,已经随王妃去了……”
“够了,十三,不要说了。”朱笔在奏章划下了长长的一道鲜红。左手扣住了右手腕,手为什么抖个不停?
为什么会这样?当初他就知道,容王府有太祖皇上亲笔手书丹书铁劵,他们这样做,或许会毁了容王府的清誉,但是他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爵位都可以保留。
为什么容王爷会最后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容槿不是他最珍爱的孩子吗?为什么容槿还在京城为质,他竟然就这样撒手?
“容槿呢?容槿现在哪里?”南宫静深霍然起身,案桌上的奏折,笔墨纸砚,哗啦啦的带落了一地……
“府上的人早些时候进宫禀报过,容世子被大长公主接过府,说是叙叙旧。”
“叙旧?”南宫静深略停顿了一步,紧接着,大步走了出去。
“已经着人暗中跟着了。”顾十三也从地上起来,紧走几步,跟在身后。
“皇上应该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吧?”马车飞快驶出宫门,巍峨庄严的皇宫上方,乌云开始重新聚拢,暗影重重。
“他最后说了什么?”南宫秋湖面色平静如常,甚至还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皇上,那茶……”吴果在皇上有些凶残的目光下住口,那茶水是刚泡好的,还烫人。冬日里,皇上喜欢手边放一杯热茶,当年容王爷还在,两个人总是喜欢凑在一起,一边吹着,一边喝同一杯茶水,那便是皇上难得轻松的时刻,时至今日……
“老吴,退下。”
吴果离开后,偌大的南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玄部的暗卫玄七跪在地上。
“我们曾试图冲进那个房间,可是在门口遭到容王府暗卫的反击,后来还是容王爷出来了,他似乎知道我们是主子的暗卫,他让我们告诉皇上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希望和皇上之间所有的恩怨,到此为止。”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的真好啊,原来只有玉萱萱才是你的心上人啊。
“秋湖,容熙此生有你足矣。”
“哦,我如果先死了呢?”
“你若先去,要在奈何桥上等我,马上就会随你去的。”
言犹在耳,言犹在耳……
“容王爷还说,请皇上不要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了,他把容槿留给您……”
“你们转告皇上,请他善待自己,也善待容槿,我把小槿留给他了,让他看看小槿右手手臂内侧,他一切都会明白的。还有告诉皇上小槿的生辰是……同熙三年九月初八。”
“再见,秋湖,不,是永不相见了,秋湖。”容熙最后看了一眼北方已经烧成火红的天空,转身走进了火海,房外容府的暗卫静静了跪了一地。
“就是这些了,皇上。”玄七虽然不知道容王爷最后说这些话的意思,但还是据实禀报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南宫秋湖口中来来回回的从方才就念叨着这几句话。这句话后他已经什么话都听不到了。
“下去!”
“可是皇上……”玄七想提醒皇上两句,因为他觉得容王爷在说最后这两句话时,那表情似乎有很深的意思在里面,他直觉应该是很重要的话,玄七张张嘴,看看皇上,又犹豫了。
玄七不知道因为他的这次犹豫,有一场悲剧将要开始上演了。
“容熙,容熙……咳咳咳……”口中的血顺着指缝滴了下来……
盛京城里停了两日的雪又开始下了……
第46章 莫如归去
窗外风雪紧。
“小容王爷,你看今夜的雪这么大,您今晚就早些歇着吧。”天色晚了,琉璃在收拾床铺,今晚天冷,又多加了一床厚些的褥子,见容槿还坐在书案前,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把桌上的油灯拨亮些“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再给您添个手炉吧,您看这么晚了,看书仔细手冷。”翡翠把窗子关严实了,重新换来一个鎏金描红双色蝶的碳手炉,新添了一盅热茶。
今天傍晚和大少爷回来的时候,小容王爷好像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反倒是大少爷刚来,又神色匆匆的离开了,珍珠来请示小容王爷晚饭想用点什么,小容王爷还颇有兴致的说前几日尝过的酒糟鹌鹑还不错,今日雪大,再温壶酒,就是不错的下酒菜了。
翡翠在一旁的脚凳上做些针线活,小容王爷甚至还抓了一把包谷,雪天鸟雀不多,仅仅飞进来那几只,小容王爷逗弄了好一会子,之后神色有短暂的异样,再后来就是这样长久的沉默。晚饭也用了,不见异常。
“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们俩下去休息吧。”
俩个侍女对看一眼。躬身行礼,默默带上门,退了出去。
待听到两个侍女已经远去的脚步声,容槿猛地推开窗子,晚饭全吐了出来,风夹着雪花扑在脸上,冰凉一片。
“娘,娘……”离天亮还早,南方的天空一片漆黑,临终的最后一面竟然不得见,如果没有他,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在这个年纪香消玉殒。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顾及的,两道孤傲的身影浮上心头,心中一时纷纭交错。
下定了决心,容槿拧开了发上别着的青玉簪子,青色的珠子在手中化作了一缕青烟,片刻消散在空气中。
是时候离开了……
侧耳听到院门处有动静,容槿吹灭了油灯,掀被上床。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来人似乎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一直朝着床这边过来了,容槿屏声静气。
过了好一会,不见来人的动静,容槿暗暗握紧手中的簪子。
这是什么声音?如果他没听错了,来人竟然正在解衣服……
容槿伺机而起,却被来人先一步压倒在床上。
“唔……南宫静深,起来。”容槿被撞得眼前一黑,在他压下来的那瞬间,他已经看清楚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宫静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