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的。云兄考虑的很周全,在京城开铺子,生意一定错不了。”
云思川面露喜色,又说道:“话是这么说,但京城,天子脚下的繁荣之地,想做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谁都不敢招惹,高门大户太多了,没有一点关系后台的真不敢开,保不齐哪天上门的就是个不敢得罪的主儿。”
莫南槿看他的样子,并不想很担心,料定应该是有了倚仗的人,就说道:“云兄走南闯北,这点阵仗应该不在话下。”
云思川今天酒喝得多了,平日里不轻易显露的傲气就露了点,笑道:“兄弟谬赞了,颇费了一番周折,不过现在基本都搞定了,过完年打算再开一家酒楼,青川正留在京里张罗这事呢。”
“怪不得没见到二少爷。”
“各处都需要打点,离不得人,对了,听说兄弟前些时候也去京城了?”
“是啊,多年没见的老亲戚,孩子们如今都大了,正好带着去认认门。”
“是该这样的。亲戚就是多走动了才亲近,以后兄弟如果进京不方便的话,就言语一声,现在京城里有了铺子,来往云州的马车家里都有的。”
虽然一定用不着,但莫南槿面上还是欢欢喜喜地应着了。
“咱现在一起做买卖,兄弟千万别和我客气。”说实话,他现在对莫南槿的身份还是一点都摸不透,甚至连个基本的排查方向都没有。京城云家应该知情,但那样的人家,他也不能贸然去打探,不过看眼下这形势,交好总是没错的吧?
以前的那点过节避过不谈,两人的谈话倒也算得上愉快。
席面颇为丰盛,热菜凉菜一道接一道的上,还有专门从北边请来的大师傅,做的烤乳猪和烤全羊,今天这里都是男人,还是手里都有些钱的男人,不找乐子是不可能的,开始的时候,还能约束几分,酒到中场,很多人借着酒意,就放开了,抱着小戏子亲亲摸摸的不在少数,有些心急的,直接搂着人进了后院,后来又来了些花娘小倌,莺声燕语,款腰摆臀,罗衫半褪,场面就更热闹了。
莫南槿因为有孕在身,今天滴酒未沾,但被凑上来的花娘身上浓烈的脂粉味一熏,竟也有几分头晕。再待下去,不知道会看到什么场面,他寻了理由,打算先走。
云思川见他果然不好此道,也不勉强,亲自将人送到门外,给了一个红包,刘掌柜早早从厨下打包了一只小乳猪放到了马车上。
回去的路上,莫南槿打开红包,里面有张三百两整的银票,比他预想的多了一些,他看过账目,分到他家的也就二百三十多两的样子。
在南山镇,银票是用不到的,但现在不急着用钱,莫南槿没去钱庄兑换银子,回家照例交给渔阳保管。
渔阳正将锅里刚蒸的大馒头拾出来,一个个白白胖胖的,莫南槿正好没吃饱,就掰了小半个。
渔阳接过银票,看了看,笑道:“这东西,可好多年没见着了。”见莫南槿想吃饭,又说道:“那个锅子里炖的猪头肉,我给你盛一碗,怎么还有人去吃酒席,空着肚子回来的?”
“外面的东西总是没自己家里的实在。”那种场合也不是让人安心吃饭的。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里面的猪头肉,汤汁已经很粘稠了,肉质酥烂,入口就化开了,这是用来打冻的,所以熬地时间格外长,猪头肉冻,莫家每年冬天都做,这个时节青菜少,想吃个爽口的凉拌菜不容易,熬一锅猪头肉冻,放院子里冰着半晚上就成冻了,天气冷,可以放很久,什么时候想吃了,挖一块出来,切成片,淋上点蒜蓉麻酱,或者加点花生米,现拌现吃,方便的很,但收拾猪头,剔骨头是个小技术活,莫家没人做得来,每次猪头买回来,就贴上两文钱,请酱肉摊子的老李叔帮着弄弄。
准备了这么久,等的不过就是年三十这一天。
早饭后,先熬了糊糊,将春联和窗花都贴上,小孩子爱凑热闹,莫南槿便给他们几个福字,让他们去贴米缸马车和院子里的树,高高低低,歪歪扭扭的,反正是自家人看着,也没人计较这个。
云州这边的习俗是上午供奉祖先牌位,下午上坟,晚上迎神,但容家的列祖列宗的牌位也不在这里,玉萱萱是南绍人,并不讲究这个,所以他们便把上供这一个省了。容熙当年一把火将容王府烧了,可容家的祠堂,他可没敢下手,现在由些旁系亲支打理着,至于上坟,也没法做到,只等着入夜后,到镇子路口烧点纸钱,就算是过个年了。
过年吃饺子并不是到处都这样的,南山镇还好,再往南去,大多就习惯过年吃馄饨和汤圆了,听说还有吃粽子的,莫家现在人多口杂,吃饺子馅料就准备了好几种,猪肉韭菜的,加了虾仁提鲜,芹菜香菇肉的,萝卜肉的,还有一种素的,萝卜,白菜,木耳,粉丝,还放了一点过油的豆腐。素饺子多包了一些,莫南槿收拾了一个食盒,去梨花寺给了慧严师父。
年夜饭是莫南槿准备的,剃毛洗干净的两只大肘子,滚了血水,底下铺上火腿和葱姜片,浇上一点蜂蜜,一起焖,起锅前划上两刀,汤汁收地浓浓的。扣肉重新下油炸一遍,切成片,放点酱油腌制入味,油皮朝下码放整齐,放上切碎的梅菜,大火蒸,出锅后,扣过来,油水都浸菜里,肉里透着菜香,一点也不腻。新鲜的鳜鱼两面上刀花,下到热油里炸,起锅后,鱼肉金黄金黄的支楞着,浇一勺加了青豆和松子的糖醋汁,皮酥肉嫩,羊肉炖的萝卜加一把红辣椒,又鲜又辣,莲藕炖的排骨,冬笋烧肉,腊肉炒的年糕,各式的肉丸子,耦合茄盒,凉拌的猪头肉冻,口味清淡点的还有鱼头豆腐汤。
菜上桌,最中间是一条炸到金黄,须尾完整的大鲤鱼,不过这个是不能吃的,讲究年年有余,这个必须留到年后。接着下饺子,青绿酸脆的腊八蒜每人一小碟,酒是自家做的桂花米酒,饭后还有甜甜的酒酿圆子。
王府里一向注重养生,南宫宁阁往日里很少吃这么饱,今天肚子都撑圆了,他喝了一点甜酒酿笑道:“我都想留在这里不走了。”他忽然有些理解渔阳,毕竟富贵大如天,也比不得这一刻的安宁自在。
饭后收拾了桌子,瓜子花生松子杏仁等各式干果摆上一大盘子,橘子,梨,苹果洗干净了放在大碗里,糖果点心也有,火盆上面温着热水,一大家人聚在堂屋里,说些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开始守岁。
这个时辰各家都在团圆,街上起风,冷的厉害,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莫南槿和容熙他们出门,提了些香烛纸钱元宝,出门右拐,在西边的路口上烧了,向南磕了两个头,算是告慰南边的列祖列宗,起初南宫秋湖只蹲在一边负责烧纸钱,后来被容熙拉了一把,附在耳边说了句话,南宫秋湖回瞪他一眼,但也听话的跪下来磕了两个头。
守岁,开始蹦跶最欢的是小家伙们,最先熬不住的也是他们,坐在大人怀里,脑袋小鸡啄米一样,一上一下的,莫南槿身上也觉得有些乏,好不容易支撑到子夜时分,新的一年到了,一切即将重新开始,家家户户都出来放鞭炮,镇上一片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放烟花的,砰地一声在半空中炸开,绚烂成一片,莫南槿也跑出去将早就挂在树上的鞭炮点着,小家伙们精神起来,都戴上帽子捂着耳朵跑出来看烟花,大小毛头,近些日子被鞭炮吓坏了,缩在屋里,不愿意出去。
小莫和明庭去厨房下了热乎乎的素馅饺子,渔阳和明月在院子里摆上香案,点上高香,供奉上三碗饺子,烧些纸钱元宝,就算是迎神了。这个点大家都不是很饿,饺子煮地不多,每个人意思性的吃了两个,大家互道拜了年。三个孩子还恭恭敬敬的给两个祖父磕了头,得了好大的红包,揣在怀里高高兴兴地随着大人回屋睡觉了,明天还要起床出去拜年。
南山镇这边拜年早,天不亮就有人上门,不过拜年一般都是先到自家长辈那里,莫南槿是后迁来的,和南山镇的人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加上年纪轻,辈分低,天太早也不会有人上门的,他们正好可以多睡一会,早饭还是吃饺子,这里的说法是年初一不动刀,不动扫把,前者怕不吉利,后者说会将家里的财运扫出去。
早饭后收拾停妥,大家穿戴一新,莫南槿和渔阳领着三个孩子,出门拜年,先去给镇上相熟的街坊四邻家,后来又去了云家,云家老太太没见着,听说刚睡下了,他们就没进去打扰,只在前厅里和云家兄弟们说了会话,小孩子就是好,嘴巴甜甜地喊一声新年好,大人们都会给个红包,多多少少的都可以,讨的就是个喜气,回家的时候,大壮素素和叶青他们家都过来了,大年初一都没事,就是各家串门子拜年,只要有孩子的,莫南槿也都给了红包。
大壮家没什么亲人,本来莫南槿想留他们的午饭,那只烤乳猪没吃,正好可以待客,但大壮看到容熙,南宫秋湖他们都在,神色很是拘谨,说什么都不留下来。
上午还有太阳,午后就起风了,吹得地上的落叶沙沙的响,莫南槿熬了夜,此时便已经困到不行,但陆陆续续还是有人上门,他少不得打起精神继续应对,桌子上的花生果盘已经换过了好几遍,一拨人进来,很快就空了,半下午的时候,云思川夫妇和云洛川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云氏平日里很少出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到莫家来,堂屋留给男人们说话,渔阳就带着她和旗哥儿到内院的房间说些女人的私房话。
云氏看这干净齐整的小院子,就拉着渔阳的手笑道:“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瞧这小日子过的多舒心,儿女双全,我那兄弟又是个聪明能干的,这日子真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嫂子就爱同我说笑,我们这点小家当,可不敢和嫂子家相比。外面冷,嫂子和旗哥儿快进屋坐。”
南宫宁阁嫌前面人来人往太吵,就留在屋里哄着云止,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云止已经不大怕他了,趁她高兴了,抱抱也是让的。此时听到动静,云止推开窗子探出头,看到了最后还没进屋的旗哥儿,“宁叔叔,是旗姐姐啊。”
旗哥儿已经是个半大姑娘了,见云止身后还有男人,就点点头,没说话进门了。
“没什么可招待的,嫂子随便用点。”渔阳端了茶点过来。
“这些都很不错了,妹妹还想招待什么?别忙活了。”云氏赶忙拉住她笑道。
“难得嫂子来一次。”
“天天想着过来走走的,总是不得空,外面的人只道我们家业大点的,但妹妹应该是知道的,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劳心的事也多,比不得妹妹这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自由自在。”
“瞧嫂子这话说的。”渔阳知道她这话多半是真的,但这大过年的,也不好说些,见旗哥儿在一旁出神,袖子里露出一截丝帕,上面花色稚嫩,正好顺势换个话题,就笑问:“这丝帕是旗哥儿自己绣的?”
旗哥儿稍稍回神,轻声应道:“这是我绣着玩呢,绣得不好,让婶婶看笑话了。”她一直在想,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一个年轻的男子,为什么会住在渔阳婶婶卧房隔壁呢?好像于理不合吧?
前院里景止和行止正拉着云思川的小儿子英齐在外面放线鞭,开始的时候英齐明显不敢下手,一看到点着了,慌忙扔在地上,抱头就跑,景止和行止硬是将人拖回来,英齐看果然不响,才敢慢慢接近。
英齐那个孩子一看就是娇滴滴养大的,莫南槿不放心,怕两个小家伙玩起来没有分寸,就开门嘱咐了一句:“景止,行止,别吓着英齐弟弟。”
云思川起身过来,笑道:“小孩子嘛,不用管他们,英齐平日里在家也没个玩伴,娇气惯了。”
“还是英齐懂事,我家这两个就是太调皮了。”两人重新回来坐下,莫南槿又问道:“刚才听三少爷说,初十就走吗?怎么不多待两天?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