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驸马 第182章

北大营驻军十万,他们这一投敌不仅仅壮大了阙凌简等人的实力,更直接动摇了民心,原先准备来京勤王的一些藩王开始变得犹豫不决,有些一路杀过来的兵马又被北大营堵住,无法北上。

这一年阙九湛三十一岁,阙凌简二十五岁,安阳十八岁,本来一切顺利的话,她今年就该和淳于忌成亲的,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淳于忌做为前锋带兵直奔京城的消息传来,安阳在她的寝宫里坐了一天一夜,次日上午,亲自带领一队侍卫,直入淳于家,淳于家包括老弱妇孺,上下二百多口,一个时辰内满门皆戮,无一生还,包括阙凌简在京城未能及时逃脱的已经有五个月身孕的正妃公孙氏,还有阙凌简唯一的儿子。至于淳于冉,他在阙凌简走后不久,就说想出去走走,看看西陵的山河,阙九湛准了他的假,所以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安阳,这事不该由你来做。”这样一来,安阳再无后路可退。

“母后病重不能起身,事到如今,大哥与我何必分彼此。”

但随后阙九湛还是下旨,安阳公主所做俱是遵从他的旨意行事。

阙凌简起兵之时,夏侯太后已经卧病在床,本来身子很好的人突然在用膳时晕倒了,从此一病不起,身子日渐衰弱,后来阙九湛追查之下才知道,母后喜食糟鹌鹑,父皇却命人在里面常年加入一味香料青蓉,青蓉提鲜,偶尔吃一次,并无害处,但常年食用,就是一味慢性毒药。

夏侯太后饭食里的青蓉加了四年有余,毒性早已入了五脏六腑,药石罔效,阙九湛算算时间,这大概是他父皇最后病得很重的时候做出的决定,阙九湛没想到他父皇一声懦弱无甚作为,最后却下了这么一记狠招,他大概也料到了在他故去后,母后必定会不甘失去手中的权力,会继续干涉朝政。

从发现到去世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母后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阙九湛虽与他自幼就不大亲近,但她去世后,他觉得宫里一下子空了很多。

淳于忌率领的先锋军遇到京畿营和京城附近藩王的阻击,阙九湛命落云山的一万兵士驻守京城,昼夜的奔波劳碌让阙九湛大病一场,在此期间,安阳偷偷瞒着他,以溧阳五城和她自己前去大宁作为人质做交换条件,换取大宁的支持。不久之后,收到大宁皇帝南宫静深的回复,他愿意迎安阳公主为妃,两国世代交好。

阙九湛后来得知安阳的自作主张后,大怒,引大宁兵将入关,无异于饮鸩止渴,一着不慎,西陵面临的就不是皇位更换而是灭国之灾。

安阳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但协议已然达成,只能静观其变了。但阙凌简并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大宁援兵未至,同年腊月,东齐军队兵临城下。

阙九湛命手下谋士张允等人化装护送安阳出城,他自己则留了下来承受这一切。

京城攻破那日,阙九湛一直站在城墙上,看到皇宫里浓烟滚滚,有人来报,皇后的凤安宫走水,皇后和两位小殿下都没能出来。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却在这一刻选择与他同赴黄泉,足够了。

城破了,阙九湛从容不迫地举剑自刎,他看到了阙凌简,被众人拱卫在中间,一脸肃正,即使在这一刻也没表现出太多的喜色,威严自生,宠辱不惊,真是个上好的帝王之才,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城墙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不容错认,待看清他此时的姿势,阙凌简神色剧变,抬手搭箭,一连三箭,一箭追着一箭,可最终没能成功阻止阙九湛手中剑的走势。

还有两天就是新的一年了,西平府破,东齐大军入城。凤安宫的大火一直烧到除夕晚上才彻底被浇灭。

西平府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洁白的雪花掩去了所有旧日的痕迹,好像又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世间了。

第148章 阙九湛番外

阙九湛没死,当然也算不上活着,如果说得再准确点,就是死不了,活不得,一整个春天他都是在昏迷不醒中度过的,没人敢在阙凌简凌迟般的目光下断言他会死,但也没人保证他可以活下来,他伤的太重了,刺下去的那一剑他没给自己留半分活命的余地,尽管那天阙凌简的箭射中了他的肩膀,减缓了剑的去势,可剩下的力道也足以夺人性命。太医开了各种珍贵的药材吊命,宫人们勉强喂下去,可阙九湛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衰弱下去,他面无血色,呼吸微弱到胸口几乎不见起伏,似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挽留住的东西了,他所等待的不过是最终解脱的那一刻,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他称心如意,所以他就这样吊着,一日比一日更虚弱。

西平府城破的那一日,在众目睽睽下,很多人都看到了,顺帝自刎身亡。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在二月份的时候,在一众藩王和臣工的拥护下,阙凌简登基了。

二月份的西平府还是春寒料峭,祭祀天地,诣告太庙,接受众臣的叩拜,分封诸臣仅此而已,登基大典简单到近乎粗糙,之后他颁下了他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大赦天下,与民休息,免征三年的赋税和徭役。还是会有很多读书人暗暗骂阙凌简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但百姓的日子真的是一天天安稳下来了,他们不会因战乱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不再担心骨肉分离,他们更多的关心今年地里的收成,家人能不能吃顿饱饭,至于最上面的那个位子上坐的是谁,他们真的没那么在乎,再说他们想管也轮不到他们。于是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逐渐地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

阙凌简的年号是佑安,佑安元年,阙凌简二十六岁,阙九湛已经三十二岁了。

佑安元年秋,淳于家的老家主淳于松启去世了,淳于冉回来奔丧,淳于家有拥立襄助之功,又是当今皇上的外祖家,阙凌简登基后,封淳于松启为一等护国公,淳于忌为正三品的龙威将军,门下其余诸人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和提拔,淳于家满门荣光,风头一时无两,成为朝堂上人人巴结的豪门显贵之家,风光是活下来的人专有的,至于死去的那些能给予的也只有哀荣备至的追封了。淳于松启比死在安阳手下的那些人命好,起码他已经看到自己一心想扶持的外孙登上了那个位置,最重要的是看到淳于家更上了一层楼。

淳于松启的丧事过后,淳于冉复职,阙九湛下旨封他为正六品的吏部员外郎,品级比太子舍人高不了多少,但是手中有了实打实的权力,这就是明显不一样的地方。而且新皇还颇为看重,几次三番地秉烛夜谈,地点在皇上的寝宫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闲话很快就传出来了,淳于冉和阙九湛那段往事也并不是没人知晓,很多人都知道为了这件事,当年淳于家的老家主差点没将淳于冉赶出家门,最后还是碍于先皇的面子才将这事压制下来。如今先皇尸骨未寒,又爬上新皇的龙床,佞幸果然就是佞幸,指望他知礼义懂廉耻是不可能的。

一旦被人打上了佞幸的烙印,淳于冉在朝堂上的日子并不好过,上方不重视,属下不尊重,清正的人对他心存鄙夷,有些心思活泛的,倒是与愿意和他交往,但又目的不纯,心有所求,淳于冉很明白这是阙凌简故意为之,但他早已经身在蛛网里,挣扎无力,所能做的只有忍受。

“你的淳于冉回来了,你不是最喜欢他的吗?连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嘴里都是喊的他的名字,他现在回来了,你为什么还不醒?你如果再不醒来,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你为什么还不醒?”

床上的人静静沉睡着,睫毛都没动一下。

日复一日没有希望的等待已经让阙凌简濒临崩溃,看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阙九湛,他失去耐心,一拳挥过去。

“皇上,皇上……少爷他……”张敬慌忙出声,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内总管了,但还留在承安殿伺候,他现在称呼阙九湛少爷。

阙凌简的拳头砸在阙九湛的颈侧,拳风带起了几根发丝,很快落回枕上重新归于平静。

“阙九湛,你是个懦夫,知道自己输定了就一死了之,你可以算计我,我为什么就不能算计你,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账没算,你躺在这里装死算什么,有本事,你醒来,把皇位从我手里再抢走啊,你过来抢啊。”

张敬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很想闭上耳朵,通过这大半年的观察,他已经猜到饯别晚宴那一晚的另一个人是谁了,除了眼前的这位主子还能有谁,知道了这样的秘辛,他很怕阙凌简终有一天会想起来将他灭口。

“好吧,也许你已经察觉到淳于冉是淳于家故意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所以你不打算要了,是吗?我怎么忘了你是怎么绝情的一个人了,相好的时候百般宠溺,让那人觉得他是你捧在手心里最疼爱的人,可一旦决定放弃,也没有任何舍不得,连施舍一眼都懒得。你看,阙九湛,你就是这样一个任性的人,由着你的性子耍弄了别人,转眼就抛弃。”

阙凌简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张敬觉得这与其在说淳于大人和少爷,倒不如说是皇上在说自己的切身感受,但在他的记忆中,少爷可没主动在情事上招惹过这位主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淳于冉你不要了,那安阳呢,她可是你亲妹妹,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一向不是很疼她吗?你知道的,安阳杀了我的妻儿,但是我抓到她后不会杀她的,我会让她遵照先前的婚约嫁给淳于忌,她一定很恨淳于忌吧,否则也不会灭他满门,正好淳于家也对她恨之入骨,把她嫁过去,即使她贵为公主,可没人为她做主,你想她在淳于家会遭受什么待遇,一定会生不如死吧,比你躺在这里还要难受千百倍,安阳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最好也就是孤独终老吧,说不定中途就承受不住自尽身亡了。”这一番话说地委实太过狠毒,听得张敬都打个哆嗦,如果公主真被他抓住,可就真没条活路了。

张敬转头偷偷去看阙九湛,“皇上,少爷他……您快看少爷……”

阙九湛的眼角有一滴泪滑下来。

阙凌简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你醒了,听到我说的话了对不对?”

张敬扯着袖子抹抹眼泪,说道:“皇上,奴才去传李太医,让李太医过来瞧瞧。”

阙凌简没空搭理他,张敬估摸那意思是同意了,就快步出去了。

李和先前是东齐王府里的大夫,四旬开外的年纪,医术很不错,阙凌简曾经从危难中救过他一家人,他对阙凌简是一万个忠心,而且他没见过阙九湛,压根不知道他诊治了半年的人就是本该躺在皇陵里的先皇,所以阙凌简才放心他出入承安殿。此时李和搭过脉,又翻了翻阙九湛的眼皮,在阙凌简期待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开口道:“启禀皇上,这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阙凌简一脚踹翻他,“胡说八道,他刚才明明哭了,朕看到了,张敬也看到了。”

张敬连忙应声是的,是的。

李和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衣摆,重新跪好,面色为难道:“皇上,微臣虽然没亲眼见到,但这种事情就像九少爷还能吞咽一样,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所以九少爷流泪,”顶着头上针刺般的目光,他咽咽口水,继续道:“并不表示……他快醒了。”

屋里沉静许久,李和终于听到上面的人发话,“你们都下去吧。”失望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早该习惯的。

李和告退出来,也没和张敬客气两句,身后有追兵一样,一路奔出宫门,才摸了把头上的冷汗。真不是人干的差事,李和默默想,就皇上这态度,要是哪天这九少爷咯嘣了,他还不得去陪葬啊。悔不该入京啊。

*

“都半年多了,安阳公主那里还没有一点消息?”阙凌简知道安阳是阙九湛的软肋,要拿捏住阙九湛就必须找到安阳,所以他一早就派人出去寻人了,最先传回来的消息是安阳进了南宫宁阁的车队。

“南宫宁阁一行人进入大宁境内后,公主就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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