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大开,微凉的夜风入内,屋里的烛光明明暗暗的,人的影子也跟着摇摆不定,饥渴交迫中,差兵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他以为人要摔到,下意识伸手想扶一把,定定神才发现,那人身形硬挺,眼神清湛,方才见到的刹那脆弱似乎只是他疲累之下的错觉。
“少爷。”小莫披衣出来,给容槿加了一件衣服,信上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事情,但长年相处的经验告诉他绝对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少爷的失态太明显了,即使是极其短暂的,但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带人下去休息,吩咐厨房做点好的。”容槿拉紧了衣领,身上一阵阵的发寒。
这突如其来的边疆八百里加急打破了京城的宁静,八百里加急意味着何等重大的事情,大臣们心里太明白了,他们纷纷猜测着,这一夜注定是个无法安然入睡的夜晚。容亲王府的门打开了,接着仁亲王王府,丞相府……到早朝的时候,很多重臣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南宫宁阁一踏入大殿,看到的这副众臣交头接耳,人心浮动的场面。苏未央一身大红的朝服站在最前列,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进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容亲王府碰过面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安抚人心,容槿去做另外一件事。
容槿告假今天没去上朝,他同往常一样,陪景止和行止用过早饭,派人送他们去学堂,抱着宁止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子,随后让奶娘带着送到了梅太后的宫里,他则去了阙九湛那里。
“你找我也没用,这事情我帮不上任何忙。”阙九湛听完容槿的话,不加考虑地拒绝道,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阙凌简秣兵历马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不是来求你的,我只是来告诉你,或者说做交易也可以。”容槿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却不如往常的沉静温和,隐隐暗含着一种逼人的气势。
阙九湛已然明白他和南宫静深的关系,遭逢此难,他并不讶异容槿此刻的态度,“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交易的?”
“不是我和你,是我和元帝陛下。”
“那就更不关我的事情了。”说这话时,阙凌简有些底气不足,他明白容槿不会无缘无故找他,但愿不是他担心的那样。
容槿不理会他的,径自说道:“大宝和小宝已经一岁了,很聪明的两个小姑娘,已经会说很多话了,前几天有人扶着,还会走路了,你要不要见见?”
阙九湛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口中的大宝和小宝是指谁,那两个女儿自出生后不久就被他送走了,从那之后就再没见过,尽管他竭力忽视,但父子连心,他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如何能不挂念,本以为总会习惯的,但今天被容槿乍然提起,心还是被揪住一样的疼,嘴里却说道:“容亲王不是第一次问了,我还是那句话,没什么可见的,我早说过了,容亲王如果喜欢,就送你好了,那两个孩子于我来说,是个不容抹去的耻辱。”
“既是这样,倒是我多虑了,阙公子不喜欢,不知道元帝陛下在乎这两个孩子吗?”
“你果然还是知道了。”当时生产时,太过痛苦,他还没心思多想,事后回想,容槿说的那些话大有深意,似乎是知道他和阙凌简的关系的,所以他才更害怕,不敢表现出对两个孩子的真实感情。他怕大宁会借此为要挟,如今看来还是躲不过去吗?
“能将阙公子彻底藏起来,这人是谁,并不难猜,何况我们还知道,阙公子和元帝陛下少时就交好,情谊不同一般人。”
看来他和阙凌简的那点过往,容槿已经派人查过了,“虽是如此,但你也说过,阙凌简后宫佳丽无数,又岂会在乎一个男人。”
“在不在乎阙公子,我无从知晓,但据我所知,元帝陛下登基五年,膝下并无任何子嗣,这仅有的两位公主,元帝陛下想必会疼惜一二。”
阙九湛心中警惕,“你想做什么?”
容槿转转手上的扳指,淡淡道:“我不想做什么,就是烦劳阙公子去嘉陈关走一趟,替我们给元帝陛下传个信,就说西陵攻入大宁那日,我们逼不得已,只能请两位公主……祭旗了。”
“你不会这么做,你自己也有孩子。”
“就是因为我有孩子,我才会这么做,你应该明白的,为了孩子,做父亲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我不能阻止西陵,将来受伤害的就可能是我的孩子们,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如此一来,只能委屈你的两位公主了。”
“你带她们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这个人吗?阙九湛这时不禁这么怀疑。
容槿不否认,“她们是两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们,但为人父母的,总是多疼爱自己的子女多一些。”
阙九湛咬咬牙,“如果我就是不答应呢?”
容槿看他一眼,脸上并无多少焦急之色,“我可以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两天之后,我来听阙公子的答复。”
第160章 一箭双雕
容槿要做的事情并没有明说,但南宫宁阁多少猜到一些,要开战,大宁并不惧怕,可绝对不能是当下,皇上命在旦夕,朝政不稳,与北原的战争虽然胜利了,但大宁也耗损极大,此时一旦与西陵对上,无论是胜是败,大宁短时间内都无法缓过劲来。况且皇上的性命也容不得耽搁下去,这才是容槿最担心的地方。想通这些,容槿要从谁人身上找突破点,似乎就很容易得知了。
南宫宁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和眼下的境况告诉渔阳,渔阳看重容槿,更看重阙九湛,一旦这两人对上,想一直瞒下去并不是明智之选。
“我想进宫一趟。”渔阳知道她最不想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无法逃避,只能选择面对。
“你们先出去。”南宫宁阁挥退旁边的人,书房里只剩下他和渔阳,“现在吗?”
渔阳肯定的点头,“现在。”
“你先坐吧。”南宫宁阁倒杯茶给她,“这个时候去见他不合适。”他猜渔阳要去给阙九湛求情,但现在的容槿早已不是她在南山镇认识的那个容槿,那个容槿温和有礼,有耐心,与人无害,可这个不是,这个容槿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耐心,光昨天一天,他就逼着自己下令斩杀了三个心生惧意,动摇人心的大臣,这才刚刚是个开始,所以他有理由相信,容槿现在不会对任何人妥协,即使如亲妹妹一般的渔阳。
“我不给大哥求情,我去见他事要谈。”
“他不一定会见你。”三个孩子都被容槿送到太后那里暂住了。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开眼前的死局呢?”
渔阳的目光是无法动摇的执着,南宫宁阁沉思半晌,最终妥协,答应带她入宫见容槿。
“听仁亲王说,你有事找我?”容槿脸色不算好,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书案上翻阅着什么,见渔阳进门,暂时停了下来。
“我大哥腿脚不方便,我代替他去嘉陈关。”渔阳也很爽快,直接将来的目的坦诚出来。
容槿皱眉,“元帝并不一定会相信你。”
渔阳早就想好了,“我可以劝服我大哥,写一封亲笔信给他,他会相信的。”
“条件呢,渔阳。”他们现在不是夫妻,他不奢望渔阳无条件帮他。
“事成之后,放我大哥离开,无论他作何选择,都不要阻拦。”
“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需要立下字据吗?”
渔阳摇头,“我相信你。”她愿意去相信这个人的承诺。
至此,容槿面色稍缓,抿口茶,对琉璃道:“去请仁亲王他们过来,我们商量一下具体对策。”
渔阳提出,以两个孩子去威胁阙凌简,即使阙凌简能力排众议退兵,但也不是最终解决之道,只会让两国的关系更加恶化。南宫宁阁他们比渔阳想的更糟糕一点,西陵三十万大军枕戈以待,没有足够强大的理由,阙凌简想退兵都不行。
“如果溧阳五城我们不要了呢。”容槿语出惊人。
“割让给西陵,我们不战而败?”南宫宁阁不赞成,谁都看得出来,阙凌简这次首要的目标就是夺回溧阳五城,一雪前耻,可这样直接割让出去,将是大宁的耻辱,即使战事可以得到缓解,但史书不会放过容槿,事后有人借此生事,皇上想回护也难。容槿这样做是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阿槿,你说说看。”苏未央知道他既然说出口就一定有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