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之子惠瑜亦是一脸焦急,他的父亲让他尸位素餐,可一声不吭的结果就是景明一党权势越做越大,而今惠氏一族危如累卵。
惠文粗重地喘了口气,他已经老了,没有多少时日再这么耗着了,他突然发现倾王怪诞荒唐的做法细细想来都在不动声色地扩大着景明的权利,想至此,惠文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这是愚蠢到要将王位拱手送人么?!
他紧抿着嘴,握了握干瘦的手,所有可能解释倾王行为的理由都排除了,只剩下最开始那一个发疯了的想法。他看向屋外黑黝黝的夜空,声音沙哑沉闷:“既如此,休怪我惠氏不忠于倾国了。”
一道闷雷响过,转眼间大雨倾泻而下。
这个中原强国的命运不知该走向何方。
第48章 河西告急
车夫一拉缰绳,长长地吆喝了一声,轺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墨国相府门前,苏珏发束白玉冠,身着银线滚边的月白色衣衫,外披了件白狐裘衣由曲云扶着下了轺车。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苏珏闻声回头,只见一身黑犀玄袍的黎漠纵马而来,马上的君王一身戾气,神勇威猛,在离苏珏五步之遥时,黎漠一拉缰绳,骏马扬了扬前蹄,长嘶一声,“哒哒”两下马蹄,停了下来。
黎漠翻身下马,迅速走至苏珏面前,他一把抱住苏珏,在他耳畔说道:“本公很想你,很想。”
苏珏皱了皱眉,他不知黎漠此举是何意,当下挣脱开他的禁锢,退后几步拱手行礼道:“昭文不辱使命,拜见主公。”
黎漠摇摇头,抓着苏珏的手腕道:“本公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本公再也不会放你离开墨国了。”
他的手劲很大,苏珏吃痛,倒吸一口气道:“昭文乃墨国相邦,主公这是什么话?”
曲云终于知道为何苏珏的手腕会有淤青了,他皱了皱眉,上前拱手行礼道:“主公,我家公子身子虚弱,您这一抓,手腕上又得五条淤青,公子得疼上好些天呢。”
黎漠听罢慌忙松开抓着苏珏的手,退后几步,又想到什么似的,抢步上前轻轻握住苏珏的手,将衣袖向上推了推,只见白玉般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五条红色的指印,他眼眸闪了闪怜惜道:“疼么?”
苏珏抽回手后拱手行礼道:“谢主公关心,一点小伤无妨。”
黎漠叹了口气,他低声道:“本公就是太想你了,一时冲动,相国莫放在心上。”
苏珏笑而不语。
黎漠道:“本公在墨宫备了酒席专门为相国接风洗尘,相国上轺车吧。”
“昭文谢过主公。”苏珏行礼道。
墨国经过变法以及楚人的迁入,整个国家的民风不再蛮横彪悍,社会秩序变得井井有条,经济水平也得到了大幅度地提高,而今漫步咸宁街头,不再有牛羊马的粪便以及各种垃圾,也没有无所事事的游民在街头游荡,整洁平整的街道两旁栽着柳树,此时正垂着柔软的绿绦,远远望去,恍若绿色烟雾笼罩一般,令人神清气爽。
固定的集市上,商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农人们买卖的场景给整个国都增添了不少生气,苏珏看着自己的变法成果,满意地笑了笑,便放下车窗帷帘,靠在车厢壁上小憩。
墨宫也进行了二次修建,九阶青石阶之上坐落着墨宫正殿,那是平日是墨公与诸臣商议国事的地方,东面一座宫殿乃是墨宗庙所在之地,是墨王室祭祖祭天之地,西面的偏殿是招待重要的外国使臣或者墨公摆设宴席,三座宫殿之后,乃是墨公以及其后宫妃子居住的地方。
轺车停在墨宫前的车马广场上,苏珏扶着曲云下了马车,黎漠亲自带着苏珏向西殿走去。
殿内十二铜人掌灯矗立,将整个殿内照的如同白昼,黄土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众臣已经在殿前两侧坐定,见到墨公和苏珏进来,他们纷纷起身,拱手行礼道:“主公万年,相国万年。”
黎漠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诸臣都坐下,苏珏浅笑着拱手向诸臣回礼,黎漠拉着苏珏的手走过长长的毛毡对着文臣之首最接近王座的位子道:“今日是为你一人接风洗尘,可要尽兴啊。”
“昭文谢过主公。”苏珏拱手对黎漠行大礼道。
“不必多礼。”黎漠扶起苏珏,笑了笑,将他安置在位子上后,自己才在王座上坐下来。
侍女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款步走了进来,一鼎鼎美味佳肴摆放在众臣桌前,甘醇的美酒斟满了酒爵,一时间殿内飘着食物的香味。
黎漠高声道:“舞女们都进来,如此美味佳肴怎能少了歌舞呢?”
话音落下,一群身着纁色丝绸深衣的舞女们袅袅婷婷地翩然走进来,伶人们吹箫奏乐,舞女和乐起舞,一时间殿内歌舞升平,众臣嬉笑着喝酒观舞,好生热闹。
苏珏一袭白衣静坐着,他周遭恍若有一堵透明的墙壁般将他与周围的喧嚣吵闹隔开来,他就那么温雅地喝着酒,面前的菜食没吃多少,酒爵中的酒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曲云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拿过苏珏手中的酒爵,轻声道:“公子,不可再喝了。”
苏珏也不恼,任由他夺了酒杯,他一手撑着头,鸦翅般的眼睫垂着,遮去了如水的目光,苍白的脸颊因为喝酒的缘故带着纁红,薄唇微勾,带着淡淡的笑容。
“公子……”曲云眼眸闪了闪,自从离开楚国,苏珏的心情便一直不太好,这会这么喝酒,准是心底又难受了。
月上柳梢,咸宁城家家点上灯火,给这个新兴的国家增添了不少的繁荣与生气。众臣都是醉醺醺地由门客搀扶着离开墨宫。
曲云扶着苏珏缓缓走下台阶,一不小心踏空了,两人摔坐在地上,苏珏靠在曲云肩头,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眼角有泪滑落,他说:“云儿,我好想他,苏珏好想他。”
“公子,我们回相府,夜里凉,明日身子又该不好了。”曲云轻拍苏珏的后背轻声道。
苏珏眼眸闪了闪,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和曲云深一脚浅一脚上了轺车。
月光皎洁,他们身后,一身王服的黎漠静静地站着,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在阴暗中,那双眼眸阴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商烈王二年四月,楚客卿张仪带着黄金千镒,白璧百双出使倾国,一方面是祝贺倾国平定北疆,一方面是密会倾相惠文。
“楚使以如此丰厚之礼相赠,惠文受之有愧啊。”惠文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笑道。
“哎……大人这话就过谦了,大人乃倾国柱石,我王意欲与贵国交好,还需大人多在倾王面前美言啊。”张仪亲切地挽着惠文的手臂,笑道。
“唉……我王整日沉迷酒色,着实让老臣心寒啊……”惠文摇头叹了口气,用仅有他们二人的声音说道。
张仪故作同情状,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惠文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相国放宽心,这么大的国,君王昏聩无能,我王也不会放任他荒淫无道而不闻不问的。”
惠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愁眉苦脸道:“楚王有所不知,而今逆贼景明凤清一党权势滔天,我王又不理朝政,我大倾眼看着就要落入贼人之手了啊。”
“竟有此等忤逆天道之事?!”张仪沉着脸一甩袖子,他低声道:“相国为倾殚精竭虑,惠氏一族更是倾国的开国老功臣了,倾国说什么也有相国一半,怎由得他人插手?!我王绝不允许有此类忤逆天道之事发生!相国放心,外臣这便回去将倾国国情一并回禀我王,我王定会站在相国这边,昭天道,清君侧!”
惠文喜上眉梢,他千恩万谢地送别张仪,一再嘱咐他莫要忘了此事,张仪斩钉截铁地立下军令状,让惠文定下心,便驾着轺车回楚了。
墨国,一封密函送至苏珏手中,他挑开铜管的泥印,抽出帛纸摊开来,只见上面写道:“带兵攻倾。”
苏珏眼眸闪了闪,他将密函放在火盆中烧掉后,起身唤道:“云儿,换朝服,我要进宫一趟。”
墨宫偏殿,苏珏身着相服站在殿前,黎漠正坐在书案旁翻阅着奏章,他缓缓道:“相国的意思是说,我墨已经具备了东出的能力了?”
“变法强国后的第二部 便是扩土以增我墨国威,打胜仗也能激励我墨士卒的士气。”苏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