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龙转凤 第21章

总而言之,夏侯宣下意识地认为齐靖安是爱上了透露身份以后的他、爱上了“豪迈大胆、直接求婚”的公主……这本就是最为合理的情况。

便是出于这种猜测,夏侯宣失眠了。

夜深人静之时,夏侯宣闭着眼睛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手里握着那个木雕小人,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张雕刻得极为精细的脸,心潮涌动、思绪乱飞……齐靖安是否跟纪彦平一样,都是看中了他的这副皮相?

这样一想,夏侯宣的心里就有些烦躁:这事儿不好办了啊。

以夏侯宣的理智,他当然不会生出“肤浅的你只爱我的美貌、如果我没了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会继续爱我”之类的矫情想法,一个人的容貌与整体形象本就是不可分割的,哪有那么多如果不如果的?他素来认为生得美当然比生得丑要好得多,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优势。而且如若他长成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只怕早几年前就被一杯毒酒赐死了,哪里还能混成受宠爱的公主、并得到带兵出征的机会?所以他并不介意齐靖安看上他的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真正让夏侯宣觉得棘手的是,感情一旦萌生,他跟齐靖安之间便也存在着他跟纪彦平之间类似的问题了:纪彦平没法接受“表妹变表弟”,难道齐靖安就能豁达地接受心上人变性了么?!

诚然出于人品、性格、才能、背后与瑞妃没牵扯等等因素的考虑,齐靖安仍是夏侯宣心目中的最佳驸马人选,位置稳固、无可替代。但超乎友谊的感情实在是麻烦啊……

本来吧,夏侯宣的计划是在平蛮战役中让齐靖安逐步发现他的破绽、暗暗存下一点儿心理准备,等凯旋回京之后他就向对方彻底坦白,坦白以后他们俩就成亲……以夏侯宣对齐靖安的了解,这个有理想有道德的好哥们在知道他的秘密以后,九成九不会背弃他,他们的婚事或者说“合作协约的签订仪式”应该是妥妥当当的。

可谁曾想,好哥们居然已经看上他了!这样一来,夏侯宣坦白以后,齐靖安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反应,就真的是完全无法预料了——人的感情最是复杂不过了,饶是以夏侯宣的淡定,此时也觉得脑海里缠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而且更让夏侯宣纠结的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底里居然隐约生出了想要欺骗齐靖安的恶劣念头:事已至此,不如隐瞒到底,先成亲、把生米煮成熟饭,等到了新婚之夜再来坦白性别问题?

——这不对啊,这完全不符合夏侯宣诚信正直的秉性!他怎么竟会有这样的想法?连底线都动摇了!

夏侯宣霍地睁开眼来,借着从缝隙中透进帐篷里的浅浅月光打量着手里的木雕,越看越是心生触动:看来他必须面对现实了,他对齐靖安也是很有好感的,虽然这份好感从大抵上来说仍属于纯纯的友谊范畴,但他分明已经对齐靖安生出了“不想放手”的念头,连底线都险险快要守不住了。既如此,若是再往更深的层次发展一下他们的感情……

等等,难道真的要走上搅基的道路吗?夏侯宣愕然一怔,随即嘴角一抽,把木雕往枕头边一扔,顺势抬手捂住了眼睛:即使他乐意,齐靖安也不一定乐意吧?

夏侯宣的思想很开明,他自觉跟男人或是女人谈恋爱都没问题,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了。可齐靖安能有这么开明吗?这个时代也没那么宽容,娈宠幸臣的名声可不好听……等等等等,他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也罢也罢,多想无益,还是顺其自然吧。老天爷总爱跟他开玩笑,计划再好也赶不上变化……夏侯宣辗转了半晌,终是无奈一笑,尽量放开心胸、努力清空大脑,促使自己进入梦乡。

不过勉强入睡的效果显然不怎么好,次日,天没亮呢,他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打理好自己、走出帐篷,四下里安静的氛围和初秋后半夜的冷风一起安定了夏侯宣的心神,让他重新恢复了沉稳自信的心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爱情真的来了……来了就来了呗,很可怕么?明明应该很甜蜜才对吧。

在黎明前的夜风里,夏侯宣静静地站着,等待新一天开始。他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心态也是一如既往地积极,整个人朝气蓬勃。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天亮了。亲兵们开始忙碌了起来,做早饭、喂马、准备水囊和干粮……

这时,一个军医朝着夏侯宣小跑而来,禁卫军将他拦下询问了几句,然后就过来禀告道:“殿下,军医来报,齐先生昨夜救下的人已然清醒了,说是有关于西蛮人的要紧军情,想要当面说与殿下听。”

夏侯宣眸光一凝,所有所思道:“带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不知道齐小安其实已经尝过一次心上人变性的滋味了…所以…他想岔了╮(╯▽╰)╭公主摸下巴沉思:如果祝英台变成男的,梁山伯能接受么?尤其他还要被祝英台推倒…

梁山伯默默乱入:为什么我又躺躺躺那个枪了_(:з」∠)_

话说有新人物出场哟,是情敌呢?还是情敌呢?还是情敌呢…

第24章 豪侠

齐靖安自作主张地救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件事本该由他亲自告诉夏侯宣才对,那人的身份来历也应该由他先行询问一番。可昨夜他怕打扰公主休息,并没来得及说起这事儿;再加上那伤者失血过多睡过去了,他也不好强行把人弄醒来逼问——而至今晨,夏侯宣和那个伤者又都比睡了一个好觉的齐靖安起得早,所以等齐靖安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夏侯宣已经跟那人交流了好一会儿——看起来,他们的交谈似乎有些不大愉快?

齐靖安才走进帐篷,就看见夏侯宣面无表情地坐着,而那个满身绷带的家伙则是咬牙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心里咯噔一响,齐靖安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神情惭愧道:“殿下,昨夜我鲁莽行事……”

“靖安,你过来。”夏侯宣打断了齐靖安的道歉,招了招手,淡笑道:“在大魏境内救助大魏的子民,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谈何鲁莽?你做得很对。”

温言安抚了齐靖安以后,夏侯宣看向那跪着的那人,迎视着对方那双隐忍着伤痛却依然暗藏锋锐的眸子,说:“你起来吧,跪地苦求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使我有心帮你,也不可能贸贸然地做决定。我不喜欢听到类似于‘不答应请求就不起来’的话,你若以伤重的身体作为筹码来行逼迫之事,非但讨不到我的同情,反而会让我看低你。”

听闻此言,那人神情一凛,赶忙麻利地站了起来,站得笔挺如松。

齐靖安眨了眨眼,对当前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他把目光从心上人的身上移开,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起了他救下的这个人:这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肩宽体壮、肤色偏深;样貌虽然称不上俊朗非凡,却是绝对的硬朗;再加上昨夜监督军医给他上药的时候,齐靖安就看到这人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依他的阅历来看,这人很可能是个豪侠。

之所以猜测此人是个身手矫健的豪侠,而非久战沙场的老兵或者混迹街头的泼皮,是因为除了新伤以外,他的身上并没有多少伤疤,皮肤也不糙砺,便连头发也是乌黑油亮的——豪侠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一个“豪”字,没有家底的贫民是做不了豪侠的,老兵和泼皮混混的身体也不可能保养得这么好。

“这位是我的谋士齐靖安,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自己的情况跟他仔细地说一说,我帮不帮你,也要听他的意见。”夏侯宣说完这话,便不再多言,把主导权交给了齐靖安——这人是齐靖安救下的,夏侯宣这样做,正是表明了他对齐靖安的尊重和信任,也暗示了他并不介意齐靖安自作主张救人并且疏于禀告的行为。

心上人对他信任有加,齐靖安自是很高兴,所以他立时打起了全副精神来应对眼前的人和事,务求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和疑点。

齐靖安救下的这个人,名叫秦连横,可巧他还是齐靖安的老乡,陇西人。秦连横直言他是秦家商行的二爷,这个身份应该是真的:秦家商行的主人秦之纵是陇州几大豪富之一,他家里的情况在陇州几乎是人尽皆知,想冒充他的二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据秦连横所说,因为秦家的生意有大哥掌管着,家里又不缺他的花销,所以他本人确如齐靖安所料,是个豪侠:他从小到大都以练武游猎为爱好,自十几岁起就开始拉着一帮兄弟仗剑纵马四方游——这样看起来,豪侠跟齐靖安这类四方游学的秀才还稍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不过豪侠和游学者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豪侠们往往不爱读书、没有太多的学识,也不以出仕治国平天下为人生理想;大多数豪侠四周游走只是为了玩乐交友、潇潇洒洒,并没有更深层次的追求,而游学的年轻人们大多还是想要做些实事的。

说实在的,豪侠的生活模式颇像纨绔子弟:只管花钱不管赚钱,反正家里钱多。但按秦连横所说,他既不欺男霸女,也不为非作歹,最多就是仗剑管管不平事,偶尔还会拿自己的钱去扶危济难,所以老百姓们并不把他称作纨绔,反而对他感官不错——这样的人,真可以算是豪侠的典型代表了。

然而,潇洒归潇洒、仗义归仗义,“豪侠”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名头。

“侠”这个字,在大部分的大魏上层人士看来,几乎是不含褒义的:侠以武乱禁,其中有钱、有人脉、名头也响亮的豪侠尤其麻烦,因为他们很容易就能拉起一支队伍、晋升为一方豪强,搅得天下不太平——所以高官贵胄们怎么可能对豪侠持以友善态度?

事实上,如果说老百姓是喜欢豪侠多于纨绔的,那么达官贵人就恰恰相反了:他们宁愿这世上多一些欺压百姓的纨绔子弟,也不愿看到纨绔们都变成随时可能叛逆的豪侠。

所幸夏侯宣和齐靖安刚好都对豪侠没什么偏见,否则早就把左一句“我是豪侠”、右一句“我真是豪侠”的秦连横给赶走了:夏侯宣的价值观是在平等的社会里形成的,所以他对各类人等都不会有偏见,只在乎单独的个体品性如何;而齐靖安则是因为在外游历的时候交过不少豪侠朋友,也得到过一些无私而慷慨的帮助,所以他对豪侠这个群体的印象颇为不错。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位秦家商行的二爷,真的仅仅只是个豪侠吗?

秦连横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话锋一转,正要道出他的遭遇和请求,齐靖安却是忽然出言打断道:“原来是秦二爷,当真幸会。”

齐靖安微笑着拱了拱手,转而看向夏侯宣,说:“眼看着天将大亮,启程行军不容拖延,将军不如委派数名亲兵护送秦二爷归于陇西,也算结个善缘?”

秦连横眼角一跳,张口欲言,却又是慢了一步——“就依靖安所言。”夏侯宣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起身作势将走——之前他就看出秦连横这人表面上看着粗豪,实际上却是颇为狡猾,说起话来遮三掩四的,所以他便与齐靖安配合起来堵一堵对方。

“等等!”秦连横抬高音量出言挽留,随即侧向迈了一步,正好挡在帐篷的门帘之前,然后他“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叩首道:“将军、齐先生,草民有冤要诉……只盼两位贵人海量包涵,不因豪侠身份而鄙薄于我。”

夏侯宣停下脚步,冷然一笑,“我对豪侠本无偏见,可秦二爷你却并不仅仅是豪侠……有求于人还不老实,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区区豪侠二字怎配得上你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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