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枪相击,夏侯宣手里的这杆长枪不过是从某个叛军手里“临时征用”的普通货色,一路而来更是挑杀了好几十人,是以这一击之下,枪杆“喀嚓”一声,竟是当中折断了!
“啊呀!”见此一幕,皇帝大声惊呼,脸色骤变,又挥手又跳脚地朝禁卫军们呼喝道:“快去支援公主,快快快!”
皇帝的心情一下子就从欣喜转为惊惧了,那么太子的心情自然是刚好相反了,只见他手舞足蹈地叫唤道:“好!舅舅好样的!杀、快杀了这个小妮子!大家一起上,杀她之人当居首功!”随着这“首功”二字脱口而出,太子身边的其他护卫顿时都像闻了腥的猫一般“呜呜哇哇”扑向了夏侯宣。
夏侯宣兵器一折,奋勇冲杀的锐势戛然而止,眼看着就要被叛贼们包围,情势当真大大不妙。
便在这危急关头,三支羽箭连珠而至:第一箭射的是狂暴挥刀的“舅舅”,一箭中腿,使他顿时一个踉跄,砍向夏侯宣的大刀就失了准头;第二箭直扑太子面门,吓得他抱头下蹲,更令他的心腹们纷纷回头护他,再没工夫去给夏侯宣添麻烦了;而第三箭则是射死了一个离夏侯宣只有几步远的枪兵,那人往后仰倒、兵器脱手,长枪在地上滚了几滚,正正滚到了夏侯宣的脚边……
脚尖一挑、展臂一捞,夏侯宣的动作就如行云流水一般,更与那三支飞射而来的羽箭配合得默契无间,不知看呆了多少人。
倒是夏侯宣自己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停顿,只见他手腕一转、挺枪斜刺,一招就放倒了腿上中箭、又被大刀的惯性带得歪歪斜斜的“舅舅”,然后他便加速前冲,继续威风凛凛地杀向太子。
皇帝张了张嘴,似是又想大声喝采,可终究是一个音节也没能发出来——场中形势的变化实在是太快、太跌宕起伏、太无可预料了,而皇帝的年纪本也不轻了,在这短短的小半天里又受到了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的惊吓和刺激,以致心力交瘁,这时候就连大声喊话的力气都不剩几分了——强撑着精神,皇帝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夏侯宣和太子所在的方向,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可恶,可恶!”眼看着夏侯宣越战越勇,杀人便如砍瓜切菜一般,而自己的心腹亲卫便如韭菜般一茬茬倒下,太子双目赤红,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太子不是没想过朝着夏侯宣冲过来的反方向快速退走、暂避锋芒,可转眼一看,那个名叫许胜的禁卫军小头目正从反方向杀来、也快要杀到近前了,两相夹击之下,太子已是避无可避!
“来人哪,快来人!”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太子只得一个劲地喊人来救他,可真心回应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怎么会这样?他手底下的兵卒数目分明是对方的两三倍啊,皇位于他本该是触手可及的!
可自从二皇子中箭倒下、夏侯宣气势如虹地冲杀出来,太子这边的军心就逐渐低落、气势也节节败退,尽管夏侯宣“擒贼先擒王”的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叛贼们也难以做出有效的应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侯宣离太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加上此时此刻,太子那身为殿前都指挥使的舅舅一倒,叛贼们更是完全乱了套,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甚至还有不少人趁乱脱离了战场、四散奔逃……
想想也是,大部分的叛贼不是被胁迫的、就是想要赌一场大的赚个光明前程,真正愿意为太子挡枪挡箭的“忠心小弟”能有几个呢?
更何况夏侯宣原本就威名在外,此时的表现又如此勇猛,叛贼们谁都不想做他的枪下亡魂、做太子殿下登上皇位的铺路石,于是很多人都对夏侯宣能避就避,总想着其他人肯定能把这个可怕的公主给拦下的,结果……结果就搞成现在这样了!
此时此刻,太子的心腹亲卫死得只剩下两三个了,以夏侯宣一枪一个的速度,想必是不出片刻就能杀到太子身前——见此情形,太子心寒得如坠冰窟,既对他舅舅手下的那些人失望之极,更是恨不得一把掐死他的“好妹妹”……
可他的“好妹妹”比男人还要勇武,究竟是谁掐死谁?
太子几乎已经绝望了,孰料便在此时,对他最最忠心的那个亲卫却是在被枪刺死的那一刻拼尽全力攥住了夏侯宣的枪——虽然夏侯宣反应极快,当即松手反劈,将另一个趁势朝他袭来的太子亲卫一掌劈倒,却还是给了太子以可趁之机——
生死关头,太子爆发了!他觑准夏侯宣弃枪劈人的那一刹那,猛然一个前扑,以一招朴实无华的“泰山压顶”扑倒了夏侯宣!
脊背重重地磕在地上,夏侯宣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提膝抬肘,准备把太子掀到一边再反压上去擒住对方——可太子这时已是发了狠了,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一心只想掐死夏侯宣!
夏侯宣当然不会给太子钳住他的脖子,只凭一只手就挡住了对方的两只爪子,但一时之间,他却也是当真掀不翻太子:不管怎么说,太子都是个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再加上一身甲胄又重又硬,之前的那招“泰山压顶”真是把夏侯宣的五脏六腑都给冲击得隐隐作痛了……而且夏侯宣这么一路冲杀过来,本身也消耗不少,所以这时这刻,他们二人还真是僵持住了。
附近的叛贼们一看有机会,又纷纷围拢了过来,好在许胜领着弟兄们就快杀过来了,更有某个神射手的飞箭掩护,这才让夏侯宣得以和太子一对一地肉搏……
不错,就是肉搏,双方的核心人物在混乱至极的军阵之中滚在地上肉搏!
竟会有这样的场景出现,真是太奇妙、太不可思议了——可偏偏又在情理之中,太子的心腹亲卫们都死了,其他叛贼又都犹犹豫豫地打打逃逃,太子除了亲自动手以外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现如今,太子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许胜等人杀到之前弄死夏侯宣,那样既能重振叛贼们的士气,也能让他有路可逃,不再被两相夹击,那么他的性命甚至皇位都还有希望!
然而,相对于被逼到穷途末路、只能决绝一搏的太子,夏侯宣倒是镇定自若、几乎没什么压力:都到了这一步了,他只要保证自己不在短时间内被太子弄死就行了,再坚持一会儿,待得援军一到,他的这场“救驾之战”便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更重要的是,夏侯宣哪有这么容易被弄死?即使援军不到,他也有自信能反制住太子:急红了眼的兔子也还是兔子,再怎么发狠也不可能咬死老虎……相对于只有一股“疯劲”的太子,反倒是周围的那些拿枪乱戳的叛贼们对夏侯宣性命的威胁更大一些。
再者说来,这场肉搏虽然完全出乎了夏侯宣的意料之外,却也能够进一步凸显出长公主殿下的“劳苦功高”、让皇帝“好好地感受一下女儿的不容易”……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很快夏侯宣就不这么想了——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才扭打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只听“唰啦”一声,狂躁的太子竟把夏侯宣的衣襟给扯破了!
夏侯宣勃然大怒,而太子则是顿时一呆:为什么他的“好妹妹”竟会有男人才有的喉结?
“你居然……”是个男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怎么个情况?太子下意识地脱口就问,同时他心底里也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答案……然而他话才出口小半句,就被骤然发力的夏侯宣掀翻并反压了——再然后,夏侯宣毫不迟疑地扳住太子的头用力一扭!
“喀吧”一声,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
紧接着,夏侯宣以极快的动作扯下太子的披风裹住了自己,然后霍地站了起来,冲向离他最近的人群中大杀特杀……
按照常理来说,太子一死,夏侯宣本该高声将这辉煌的战果宣布出来,将叛贼们的士气彻底压灭,可这时他却沉默不言,一心只想在叛贼们投降之前多杀几个人……刚才的那一幕都有谁看到了?他能够杀个干净吗?
第66章 事后
夏侯宣因为“意外走光”而“杀性大发”,真恨不能把四周围都给血洗一通——虽说他也清楚,除了已被灭口的太子以外,其他人即使看到他走光的那一幕,也是基本不可能看清楚重要细节的;但太子惊诧错愕的反应和他临死前的最后半句话却难免让人生疑,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难以预料的麻烦事便会接踵而来了……
所以夏侯宣这是不得不大开杀戒,而且还要在短时间内尽量多杀几个……可惜事不遂人愿,没过多久,太子身亡的消息就如风一般地传遍了全场。闻讯后,叛贼们纷纷弃械投降,许胜也带着弟兄们赶了过来,于是夏侯宣只能悻悻然地收了手。
“殿下——”
许胜带着一身的血污大步而来,朝着夏侯宣重重地拱了拱手。虽说他的表情依旧严肃得像块木头,但他那微扬的语调却透露了他当下的情绪——高兴,许胜怎么可能不高兴?早先他和弟兄们都快要英勇就义了,如今不但保住了性命,还能沾着夏侯宣的光成为救驾的大功臣,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光明的前程近在眼前,即使他真的是块木头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除了高兴之外,那就是感激了,许胜最感激谁还需要问么?自然是英勇霸气的长公主殿下。所以他那铿锵有力的动作和坚定的目光都无声地表达出了一个意思: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报。
夏侯宣点了点头:经此一遭,许胜终于算是他的大半个小弟了,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而之所以说是大半个小弟,那是因为许胜此人有个原则:只要他还是禁卫军中的一员,就始终会把“忠君”摆在首位,这一点,夏侯宣早在战场之上就弄清楚了,所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若即若离、不远不近……
直至这一回,夏侯宣和许胜的关系才总算有了实质性的突破,由此可见“救驾之功”对许胜的意义是高于战场杀敌的——这是大部分禁卫军的“共同价值观”,一点儿也不出奇,毕竟“忠君”和“爱国”这两点无论哪一点排在前面都有一大堆道理可讲,夏侯宣也不会自大到硬要去扭转许胜的观念,一切顺其自然便是了——略有些愚忠的人自有其存在的必要,就比如说这一次,如果没有许胜等人的拼死不降、舍命抗敌,大魏的皇帝就真是要换人来做了。
“许统领和各位弟兄们都辛苦了,”夏侯宣淡淡一笑,语气沉稳道:“你们的功劳,我看在眼里,陛下也看在眼里;我记在心里,陛下也决计忘不了大家……”说着,他指了指太子和太子舅舅的尸体,“走,我们一起去御前复命!”
“好!”大家伙儿都欢呼了起来,热烈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就驱散了四周围浓郁的血腥气。
“还是殿下功劳最大……”“多亏殿下来得及时,要不咱都得玩完!”“殿下勇武,弟兄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咱们大伙儿的性命都是殿下捞回来的,这恩情比海还深啊!”
夏侯宣既已给出了功劳大家分的表示,众人便兴奋激动、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说笑了起来,望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救苦救难又大公无私的菩萨——原本夏侯宣也该跟他们一样高兴的,可惜太子偏要在临死之前扫了他的兴,所以公主殿下的表情稍稍有点僵,还在暗暗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殿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相比于其他人,许胜真可算得上非常淡定,所以他一下子就找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他用扫了一眼太子的尸体,又看向夏侯宣脚边的那几个来不及投降就被戳死的家伙,略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头:公主殿下在最后关头的所作所为……明显有些不对劲?
听许胜这么一问,夏侯宣顿时眸光一黯,拢了拢披风、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几分,而后他便语气低沉、郁郁不乐地解释道:“刚才大哥他发起狠来……扯烂了我的衣服!”
咳!饶是以许胜的面瘫脸,此时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尤其因为齐靖安正好从两三百步开外跑了过来,也正好听见了夏侯宣的这句话,驸马爷的脸一下子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