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器时代 第5章

柴禾在锅下啪啪地烧,锅里的水在呲呲地响。顾小橹眼看水锅底冒上来的气泡越来越多,就等不及了,抓起乌鸦就要往锅里扔。季槐风一把拦住他:“你要想留着鸟毛,就等水开了再烫。”

顾小橹悻悻地住手。其实他也明白季槐风是为了他好。这年头已经没有人种棉花,枕头和被子之类的东西只能用动物的皮毛填充。要是填充之前不把它们带的细菌杀干净,以后那些东西用起来就很容易染病。

好在水并不多,很快就咕噜咕噜开了。顾小橹把乌鸦扔进去,用两根长木棍夹着它来回翻滚。看烫得差不多了就捞出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拔毛。乌鸦毛上沾着的水依旧滚烫,他的十个手指都被烫得发红。季槐风伸手要帮他,被他一把甩开:“去去去看着你的狗肉少打我乌鸦的主意!”

季槐风满脸黑线地看他继续忙乎。

拔下来的乌鸦毛被他放回热水中又洗了洗,然后才仔细地收在藤篮里,挂在火塘边上晾干。做完这些,他用一把竹刀剖开乌鸦的肚子掏了内脏;身体就架在火上烤,内脏则能剖的都剖开,换了一锅干净的水仔细洗过,放到铁碗里面煮汤。他一边处理内脏,一边抽空翻动火上的乌鸦。等铁碗里的汤呲呲地冒出不怎么好闻的香气来,火上的乌鸦也烤得皮黄肉嫩,油光闪闪。

最后,他在乌鸦身上和汤里都洒了一点点盐。

虽然乌鸦很瘦,但是那个烤得脆黄的样子在饿肚子的人看来,还是很能勾起食欲的。顾小橹盯着肉,两只眼睛越来越亮。

而季槐风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欣赏画家作画。

“你还有盐?”

插不上手,季槐风只好没话找话。

顾小橹举起乌鸦一口咬上去。肉很少,所以他嚼得很仔细。

“介地风靠海,有银塞盐来卖”

季槐风微笑:“吃完了再说。我知道有人在海边晒盐,我就是好奇,你是拿什么换的。”

顾小橹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你打回来的猎物自己吃都不够,哪来的东西去换盐?

他大嚼着,油腻腻的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弓,又指了指自己的脚。

他手艺好,会用木料和动物的筋做弓,用毛竹削箭,用藤和树的内皮编鞋子和各种用具。他自己打不到猎物的时候,用这些东西还能换到一些食物。好在龙虎镇是这附近方圆百里唯一一个可以安全交换的地方,每个交易日都会有人拿多余的食物来换东西,他靠着做弓编鞋也能勉强度日。

季槐风的手朝他伸了出去。

他抬头往后缩:“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一根骨头都不会给你的啊”

季槐风尴尬地收手:“你胡子上沾东西了。”

顾小橹摸一把,然后用力吸了吸手指。

“真是浪费”

他唯一的一把“刀”是用那半口锅边上掉下来的一小块铁片打磨成的,“刀刃”只有一点点长。他爱惜非常,除了用来做工具之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它,所以每隔几个月才会用它割一次胡须。因为没有镜子可看,他的胡须割出来的效果就好像半夜被老鼠啃了一样。

被影帝他们嘲笑了无数次以后,他索性连胡子都不割了,任它胡乱地疯长。

所以他看着下巴干干净净连半根胡碴都没有的季槐风,稍稍有点郁闷了。

更郁闷的是,季槐风除了没有胡子,脸上和身上也都干净得很,身上的衣服干净整齐,连扣子都没掉半个。顾小橹简直要怀疑他在见到自己之前,是不是特地先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

这年头,干净的人比2012年之前的有钱人更可恶。

顾小橹用鄙夷掩盖自己的嫉妒:“晚上睡觉的时候离我远点。我身上有虱子。”

“我也有。”季槐风很骄傲地说。

顾小橹:“是么。”

季槐风继续很骄傲地说:“而且很多。”

顾小橹连忙推他:“你你你千万离我远点!万一正好有公有母它们不是要在我身上传宗接代了?!老子的血已经喂饱它们了,难道还有替他们养子子孙孙?”

季槐风:“”

顾小橹总算风卷残云地把乌鸦吃了个干净。剩下的骨头舍不得扔,又被他放回铁碗里继续煮汤。他勉强吃了个半饱,打着并不饱的嗝儿说:“呃现在弄那条狗吧。”

处理狗和处理乌鸦的程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更麻烦一点而已。季槐风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剥狗皮,顾小橹盯着那把匕首,继续用鄙夷掩盖嫉妒。

“要是早点知道后来会有那些事老子就去贩军火!”

季槐风不语。早知道,早知道

把狗处理完,他们先用那半口锅煎了内脏吃掉,算是正式的晚餐。剩下的肉全部割成长条用盐腌起来,过两天拿出来放在火上再熏一段时间就成腊肉了。顾小橹建议:“下个交易日还有六天才到,你不如先在这里住下来,白天去外面打些肉,等到交易日就可以换东西了。”

——顾小橹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季槐风在这里住下去,他就可以继续收他的住宿费!等到十天过去,这些腊肉也全都是他的了吧

“好啊。你没吃饱么?怎么还在流口水?”

顾小橹擦擦嘴角,瞬间回味无穷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饱了,饱了。睡吧,明天还要打猎要是打不到东西”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已经有三条腿的肉了,那足够他几天吃的。有余粮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哈哈,也不怕饿肚子了。”

季槐风“噗”地笑出来:“好,客随主便。”

顾小橹的床其实不是床,而是一块用石头垫起有一尺高的水泥板。他在找到这块水泥板的时候本来打算用它做一边的墙,但是后来想想还是用来做了床。夏天的时候他就直接睡在水泥板上,天冷了就在上面铺干草。

这张床是顾小橹的得意之笔。就连影帝也公开承认过,他的床是全镇——除了镇长的之外——最舒服的。

现在是秋天,夜里冷,顾小橹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他哼哼一声仰天平躺上去:“睡觉咯”

他隐约记得以前的一些事,比如晚上躺在按照人体工学设计的床垫上都觉得像是睡柴禾。现在真的睡了柴禾,反而舒服得像是躺在云端。

顾小橹躺下的那一刹那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现在是饱的,至少他现在是安全的。

他闭上眼,慢慢回味刚才的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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