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已经渐渐暖了起来。藤萝上的露水也早干了。季槐风看着顾小橹很艰难地把藤一根一根地从树上扯下来,原本想说你别干了让我来就好。忽然又想起顾小橹曾经说的那番话,又不吭声了,只加倍拼命地用力扯,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扯下来足够的藤。
谁知他这样大扯特扯了一阵,顾小橹突然说:“你慢点,这地方每年长出来的藤就那么多,你扯坏一根就少一根了。”
季槐风泄气地放慢动作。顾小橹居然还学会可持续发展了?
两人扯了半天,终于扯了老大一堆藤下来。顾小橹一根一根地捡出来,摘掉上面的叶子,然后把每根藤都卷成一个小圈圈,绑好了扔进原先带来的藤筐去。季槐风依样画葫芦照做,问:“要带回去编吗?”
顾小橹摇头:“刚摘下来的藤哪能马上就用——这种藤生的时候很脆的,容易断,要先在水里煮过才能用来编东西。”
“哦”
“对了,”顾小橹举起从藤上摘下来的一个嫩芽:“这些嫩芽嫩叶子收起来,我们晚上煮汤喝。”季槐风把一个嫩芽放进嘴里嚼了嚼,又马上吐了出来:“苦”
顾小橹在地上铺了几片很大的树叶,把嫩芽都拢在上面,狡黠地笑:“煮熟了就不苦了。一天到晚都只吃肉会便秘的。”
季槐风:“哦。”
“这个藤下面还有像红薯一样的东西,也能吃的。不过就是长得很深,不好挖。”
季槐风回味一下那个叶子的味道,想想还是算了吧。现在又不是打不到野兽,何必那么辛苦费劲地去挖个又苦又没营养的东西。
摘叶子和整理藤看起来简单,事实上花的时间更多。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直做到天快黑了才把所有的藤都卷成圈圈放进筐里。其间季槐风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回去看一次他们的炭坑,根据坑上土缝间冒出的烟的大小决定是开着还是堵上通风口。到黄昏时分土上的烟还在一直往外冒,季槐风叹气:“看来要等到明天才能全部烧好了。”
顾小橹蹲在土堆边,不肯动了。
“你说,会不会有人半夜里来偷走?”
季槐风汗:“没人会那么无聊来偷这个吧?”
顾小橹:“怎么无聊了?能换肉呢!我我要在这里守着。”
季槐风开始后悔了。
“没事的,就算被偷了我们再烧啊,你看山上的树那么多,我们烧一窑炭才砍几棵树啊?”
顾小橹蹲在地上画圈圈:“可是这里的就能换不少肉,没了就没有了”
季槐风深深地觉得,自己应该把烧炭的坑挖到镇子里去的。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顾小橹的脚上就像长了个吸盘,怎么挪都挪不开。
“可是就算没有人来偷,万一夜里烧过火了,我们明天来不就只能收一堆灰吗?”
季槐风真想吼一句:不就一窑炭吗!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大不了明天老子再给你烧!
但是他吼不出来。他好声好气地说:“我把通风口堵上,只留下一点点,这样烧起来就慢了。”
顾小橹:“可是我还是担心”
“哟,你们这是在烧什么呢?”影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插了进来,“叫化鸡?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只?”
顾小橹继续画圈圈:“木炭我们在烧木炭,烧木炭可以换很多肉”
影帝正要开口,季槐风飞扑过去,凑近他耳朵一阵嘀咕。影帝点点头,说:“对了顾小橹,我今天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家在冒烟,你的火塘是不是没看好?”
影帝话还没说完,顾小橹就一溜烟不见了。
季槐风由衷地朝影帝竖起大拇指。影帝哼一声:“你有种就在这里看一晚上。”
季槐风也哼了一声:“我不会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着挑衅地看了影帝一眼,“因为我要留着它保护小橹。”
影帝脸上满是厌恶,“你到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我真想找个尺子量量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季槐风扔给他一个非常厚脸皮的笑:“不是脸皮厚,是知错能改。”
他不说则矣,一说影帝就炸毛了:“错?!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好啊,为什么不把当年你做过什么都跟他说清楚?你这样骗他,哪里有半点改过的样子了?我知道你不敢——你要说了,别说他还会不会收留你,没准他还会一刀劈了你!”
季槐风硬着头皮说:“哦,你既然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说?我又没堵上你的嘴巴!你去告诉他啊,去啊!哼,别说你不敢!”
影帝义正辞严:“我不像你。我宁可他永远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样他好歹能过开心点!”
季槐风突然“噗”地笑了。他走过去拍拍影帝的肩膀:“兄弟,这不就对了。你看,我们想的不都是一样的么?现在我们除了一条命,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记着以前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影帝斜眼,用看一条毛毛虫的眼神看了看季槐风,然后把他的手坚决地扯了下来。
季槐风再拍,仿佛是有意要讨好似的:“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小橹的什么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对他好。你看,咱们既然是一条路上的,都想为了他好,那从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咱们谁都别再提——以后就一心一意地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的手再次被影帝坚决地扯掉了。
“这里没有人跟你是一路的。也没人要跟你好好过日子。我最后重复一次,这地方,不欢迎你,滚。”
沟通的尝试再次失败了。季槐风叹口气,转身大步向镇子里走去。
“我滚不滚,要等镇长说了算。”
影帝咬牙跟着走进去,说:“不用等镇长轰你。我看用不了多久小橹就会先把你轰走。”
季槐风想起顾小橹说过的那些话,心里一凛。
这时天还没黑,街上还有些人在走动。镇长已经宣布了季槐风已经开始接受入镇考核的事,他们看着季槐风的眼神很明显地多了些不怀好意。
季槐风走的每一步路,都有十几双雪亮眼睛在盯着。
季槐风暗暗叫苦。他想自己至少应该在镇外呆到天黑再进来的。
他一边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镇定,一边在脑海中拼命地回想镇长家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镇规,然后在想到它们的时候,在最短的时间内协调好身体的动作,以免触犯。
“每个合法居民自建的房屋周围三米的范围内的土地归屋主所有,屋主有权宣布任何他人在其土地上的活动为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