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日下课後看见明世英那种有话想说,但又怕别人拒绝他的表情,柳言希只得心下叹气,自己看著都觉得难受,只得开口相问道:“十七皇子,您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想对在下说呢?”
“呃,”明世英被人点破了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说道:“想托你件事儿……”
“什麽事情?”柳言希问道,一时间还真拿不准这位皇子会让自己办什麽事情。
“其实、其实就是想托你去七皇兄那里一趟,把我这段时间的功课带过去给他看看,请他放心,我有好好读书,顺便、顺便……”
“顺便请七王爷若是有空的话就进宫一趟。”柳言希笑著接言道。
“是,就是这个意思。”被猜中了心思,明世英更加不好意思。
第7章
“请殿下放心,在下自当办到。”柳言希看著这位小皇子,心中的疼惜一闪而过,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和皇室子弟有所牵扯,但人非草木,对於这个不聪明但却勤奋且在宫中无依无靠的皇子,心中怎能没有一丝怜惜之情?只是……在这位皇子眼中唯一所依靠的兄长,当真把他也置於心中同样的地位吗?
柳言希得了明世英的嘱托,在离宫之後便向刚刚才知道的地址──七皇子的府邸走去。七皇子明世云的府邸,倒是离皇宫不远,皇子们出宫後的府邸大都是以在皇宫正门明曙门命名的明曙街上,明曙街两侧历来为王公贵族的居所,皇子出宫後大多在此建府,若是嫌这里的府邸不合心意的话,许多人也会在他处另建别庄。柳府则在距明曙街不远的承恩街之上,那里多是当朝大臣居所,当然,这两条街上的府邸若世代累积的话早已不够用了,所以这两条街附近的区域一直在扩大,可是谁也知道终究不能无限制地扩张下去,於是到了如今,这两条街上的府邸一般由长子继承,其余的儿子要麽一大家子一同住在府中,要麽哪房有钱的就在别处另住。柳言希虽对於这两处十分熟悉,但是对於这位素来不引人瞩目的七皇子,要不是从十七皇子明世英那里得知的话,还真是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呢?
当寻到七皇子的府邸时,虽然明知七皇子不得圣心,但在看到这位皇子的府邸再走不远就是闹市时,柳言希皱了皱眉,即便是明白宫中那些势利小人的所为,但是七皇子毕竟是当今圣上之子,这种做法也太过明显了,不仅位置不好,就连府邸的规模也是刚刚达到王府的体制。
这些想法仅仅是柳言希的转念之间所想,他略略打量了府门口一番,拾阶而上之後向门房递了拜帖,不多时便有一位王府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出府相迎,“柳公子久候了,王爷在客厅等候,请随奴才前来。”
柳言希客气一番,便随著总管进入了王府,从这位总管不卑不亢的言谈举止来看,柳言希心下便有了计较,看来这位七皇子出府选人的时候眼光不错。
高门大宅之内多有趋炎附势的小人,对於这位总管的好印象,让柳言希对於那位素未谋面的七皇子又有了一些期待。
总管将柳言希引至平常用於待客的客厅,本以为按规矩自己过会儿才能见到这位七皇子,却不想对方早已在客厅中等著他了。
柳言希一愣之下连忙施礼道:“柳言希拜见王爷。”
“柳公子不必多礼,今日真是麻烦柳公子专门跑这一趟了。”一个醇厚的声音传入柳言希的耳中,待柳言希再仔细观察此人时,心下不得不赞叹了一声“好仪表”,这位七皇子虽然也有俊秀的样貌,但并不是大多皇室子弟中那和文人名士交流时多有的温文尔雅,与时下那些动不动就喜欢附庸风雅的皇室子弟不同,这位七皇子的眉宇之间自有一种中正平和之气。虽然身体说不上有多麽健硕,但是从他突出的指关节来看,也并非一个文弱之人,这是柳言希对於此人的第一个印象。
“十七皇子十分惦念王爷,加之近来课业上也所进步,故才托在下前来。”柳言希落座之後说道,适才看到这客厅之中并无什麽名贵的装饰之物,由此也看出王府此时的拮据。
“十七弟可好?”七皇子明世云提起这位弟弟,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十七皇子一切安好,请王爷放心。”柳言希回道。
“如今出宫建府,进宫多有不便,许久未曾见到十七弟,也是甚为想念,以後有劳柳公子了。”
“王爷言重了,这是在下应尽之责。”
两人第一次接触,说的尽是场面上的话,不多时,柳言希便准备告辞。
“还请柳公子留步,本王有些东西想要带给十七弟,还望柳公子能够转交。”明世云在最後言道。
“举手之劳。”
早已有所准备的总管拿出准备好的包裹,明世云把包裹打开,里面只有几件做成的新衣与几本书籍,“上次进宫给十七弟量的尺寸,想来也不会有什麽出入,这几日成衣才送到了王府来,另外这是几本游记,十七弟整日在宫中闷著,看这些书好歹也能长些见闻,”待柳言希看完之後,明世云又将包裹裹好交付於他,“麻烦了。”
“王爷不必如此客气。”柳言希笑著接过包裹。
“本王不便出门送客,还望柳公子不要见怪。”
柳言希自是清楚,自己来王府拜访是一回事,若是再让七皇子送到府门口,看在有心人眼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连声道不敢不敢,这才告辞离去。
当柳言希把这包裹教给十七皇子後,不禁想到了那位七皇子,看来此人是真心关心这个幼弟,宫中虽然也不缺这几件衣裳,但是对这些贴身的衣物来说,恐怕在十七皇子身上也不会怎麽上心,衣料上面也会偷工减料,由此看来这位七皇子倒是一位细心人。
本来以为这种悠闲的日子会继续下去,可谁知才四岁的十九皇子却突然出现了上吐下泻高烧不断的情况,若在一般人家看来说不定也就是著凉或吃坏了东西的缘故,但是这件事放在宫中就显得非同小可了。皇子院中的气氛马上紧张起来,本来柳言希以往下课後还可以回府,但是如今也被勒令住在皇子院中,暂时不得随意出入皇子院,就在柳言希住进皇子院的第三天,明世英突然来找他,但却什麽话也不说,看到他这幅样子,柳言希便明白那位小皇子没有挺过来……
“我想早点离开这里,我想出宫,我想出宫……”
“我害怕,我害怕,我要找七皇兄去,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这是在天快亮之时有内侍正式将消息报过来之後,正巧只有柳言希在十七皇子身旁,看到了这位老实皇子流落出的脆弱与恐惧,这位看似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皇子,也许他心中十分清楚要在这个皇宫活下去要付出什麽代价。
第8章
没有多久,皇子院中十九皇子的住所又变得像没有人使用过的一样,原先伺候过他的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刚开始有人传言是十九皇子的生母出言轻狂以致得罪了後宫中人,才会给十九皇子招来此祸,但是随著时间的过去,人们也就渐渐地不再说起此事,而这位年仅四岁的十九皇子似乎除了一个宗谱上的名字之外,就再也没在这座皇宫之中留下任何痕迹,或许让柳言希唯一感到有所变化的就是──十七皇子越发地沈默寡言了。
明惠帝十九年就这样过去了。
“欺人太甚!”柳言希在父亲的书房中激动地说道。
“住口!”柳大将军低叱道。
看到难得情绪如此激动的儿子,柳大将军虽知原因,但仍旧斥责道:“你这样如此不善於控制情绪,被好事的下人传到你妹妹那里怎麽办?这是刚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加之贞儿也到了订婚的年纪,现在是新年,有人多半也存了讨好的心思,给皇宫添些喜气,所以有人怂恿到皇上那里,也没有什麽大惊小怪的。”
“父亲!我倒宁愿把贞儿许配给一个不求上进的官宦子弟也不愿她和皇室有什麽牵扯,否则,否则,就太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了!”柳大将军的话似乎并没有安抚住儿子,反而让柳言希的情绪更为激动。
“放肆!”似乎是想到了过世的柳氏,柳大将军一拍书案,对儿子言语中的不恭动怒起来。
柳言希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麽,但在看到父亲已经动怒的表情後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柳大将军缓了一口气,接著说道:“为父知道你心疼贞儿这个妹妹,难道她就不是为父的骨肉?关於贞儿的事情,现在还只是有个传言,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柳家自然也不能束手待毙,该活动地都会活动,贞儿有个心忧母亲亡故的借口,为父会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看到父亲态度坚决,柳言希明白似乎刚刚误会了父亲,心下有些歉疚,遂也放缓了口气,“父亲,如今您闭门不出,我又已进宫作为皇子伴读,为何那些人仍旧不想放过我们柳家?他们……”
“为父闭门不出,但却仍旧和军中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你现在虽为宫中伴读,但──早晚有朝一日终会入朝为官,到时又怎能不会卷入皇子们的派系之争?唯有贞儿的婚事才是有力的保障,也是牵制柳家最好的工具。”说起这些,柳大将军似乎也面露疲态。
柳言希虽然与父亲往日间甚少交流,但毕竟是父子连心,看到父亲如此,心下不禁酸楚难受起来,眼眸低垂,隐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已全是汗水,须臾像是决定了什麽,他抬起头来直视父亲,声音低缓但坚定地说道:“父亲,为何我们柳家非要受他人摆布?这种退让要到何时才能结束,难道真要赔上妹妹的一生吗?与其这样被动的躲避,倒不如我们自己去争取一份从龙之功!”
柳大将军似乎被儿子的言语一时间给惊呆在那里,待後来才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低声斥责道:“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你可曾想过这从龙之功是要将家族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压上去!一旦败了,那便是万劫不复,若是胜了,又能有多大可能才会有一个善终之局!开国历代以来,在此事上而灰飞烟灭的家族还少吗?”
“可若不是如此,父亲!柳家还能独善其身到什麽时候?若是皇帝如今大权在握,忠於皇帝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可是如今,皇帝皆受外戚牵制,又怎能够保全住我们柳家?难道父亲您非要看著宫中那些人将柳家一步步逼上死路吗?”柳言希不惧父亲的怒火,激烈地反驳道。
柳大将军看著神色激动的儿子,这次却沈默下来,缓缓地在书案之後坐下,他又怎会不知柳家如此下去将来所要面对的危局,他已不是像儿子这样年轻冲动的年纪了,对於富贵险中求的这种冒险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你先下去吧,容为父再好好想想,好好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