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难道宫中的那位十七皇子半夜三更地就让你去七王府捎东西?”柳大将军不给这个儿子放松的机会,省的他又会想出一堆的理由来搪塞自己,毫不放松地问道。
柳言希知道这回是瞒不下去了,只得照实说道:“父亲,儿子今夜去了七王府不为别的,是儿子做出了选择,儿子选择了七王爷明世云。”
本来柳言希已经做好了父亲要勃然大怒的准备,可是却没有想到柳大将军只是神色十分平静地问道:“为什麽你会选择他?”
看到柳大将军如此平静的神色,柳言希有些不可置信,他抬起头来似乎想观察清楚,父亲是不是真的一如表面上如此平静,还是已经被他刚才的话语给气到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因为柳大将军刚刚的那句话说的在柳言希听起来诡异非常,因为听起来就像是在问他为什麽用膳时只要那盘菜那样简单。
柳大将军的此种态度,把柳言希这个自认为了解老父的儿子一时间给轰得头晕脑胀,所以柳言希有些不确定地再次重复问道:“父亲?”
“原因。”柳大将军似乎没有将儿子的表情放在眼中,更加惜字如金地问道。
聪明如柳言希当然明白此时此刻实话实说会比较好一些,於是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完完整整地向柳大将军说了一遍,尤其是今夜在七王府的谈话,更是一字不漏地复述给父亲。
柳大将军听了後反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沈默,手指在书案上有规律地敲击著,一下一下像是敲到了柳言希的心口上,震的他有些生疼。
看到父亲一直没有表态,柳言希最後干脆说道:“父亲,这件事是儿子自作主张了,但是──儿子却认为没有做错。”
柳大将军听到这话後倒是有些诧异地看向眼前的这个儿子,半晌才说出了一句话,“这位七王爷倒是一位坦诚之人。”
柳言希当然明白这是父亲在听他转述明世云的那番不欲让今後的外戚干政的话後所给的评论,毕竟对於如今势力处於弱势的明世云来说能够在柳家这份助力面前说出这番话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的。即便他私下有些势力,但是那些大都是上不来台面的,与柳家相比,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柳言希觉得父亲的态度有所松动,便立刻接言道:“父亲,儿子自认为自己的眼光没有错,与其将来躲不过去那些倾轧,倒不如如今未雨绸缪好些。”
柳大将军不置可否,但此时手指的敲击已经停下,说道:“现在只是你和那位七王爷做出了某种约定,并未牵扯到柳家,但是……柳家会陷进去,这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情,不过现如今,双方都留有余地,既然你已经在无意中牵扯到了这种宫闱密事,只怕就是想要袖手旁观都不可能了,如今与这位七王爷结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而且那位七王爷说的话也有些道理,现在还是隐忍为妙,他那里是如此,你也要在这官场之中多多历练才是,翰林院那里也不宜再呆下去了,至於京城中其他的地方,吏部那里如今是个烫手山芋,礼部那里更是学不到什麽东西,兵部倒是可以凭借著为父的关系进去,可是这战场的事情不亲身经历,只把你养在京中也成不了什麽大器,更何况如果你真的进了兵部,恐怕引来的是非麻烦会更多,如今让你远离京城的话也是不妥,你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这三年孝期已过,恐怕在婚事上又要再惹上一场风波,算来算去现如今在朝中也只有皇上牢牢把持的户部是中立的,虽然现在的户部尚书与二皇子来往较为亲密,但是以那位户部尚书圆滑的性格,他是不会在大事上惹皇上不快的,你若是进入户部,不但可以使皇上放心,也可以免了一身的麻烦……,你准备准备吧。”
“可是,父亲,”柳言希有些犹豫,“这户部上的事情儿子可是一窍不通啊!”
“为父看你将府中的账房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那户部中的事情也不过是大同小异罢了,你又有什麽可以担心的?”柳大将军此时倒是对自己的儿子颇为自信,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便决定了儿子接下来的前程。
看到父亲已经打算地如此仔细,柳言希也松了一口气,问道:“那麽父亲是同意儿子与那位七王爷定下的约定了?”
“如你所说,那位七王爷能够如此隐忍,与那些现在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的皇子们相比,此人更加不可小视,而此种人一般来说大都为阴柔诡诈之人,但他今夜又表现得如此坦荡,这样的人早晚会成大器,既然不能与之为敌,那麽追随於他也不是什麽坏事。”
柳言希听到父亲剖析地如此清楚的话语,即便全是对於那位七王爷的夸奖之词,但却莫名其妙地心下产生了阵阵寒意与失落,自己似乎有些被那人的态度给迷惑住自己的心了吗?好像总以为会和那人在君臣名分未定之前会成为朋友的,而经父亲的提醒,才会想起二人之间似乎除了那冷冰冰的利益交换便再无其他,而这,是维持住二人关系最可靠的纽带……,不过,能够趁早放下这些不知所云的想法也好,也正如父亲所言,早晚有朝一日,那人会成为父亲口中的万人之上,若是那时自己还会冒出如此想法,就真的有些是不知死活了。这样算清楚也好,他将来会保住柳府的一身荣华,柳府,还有自己会竭力帮他完成这份大业,如此的清清楚楚,这才是最好的……
第28章
今夜霍香阁中暗香浮动,纱裙飞舞,今夜是这里的头牌有名的安媚儿姑娘献舞的时间,那些富家弟子,王公贵族,此时在霍香阁大厅的台前等候著,但是在各自身边都有美女环绕,在表演还未开始之前,一片莺声燕语的调笑声充满了大厅之内,在二楼上专门给那些贵客设置的包厢内早已挤满了人,只不过相比於大厅内要清净许多,如今在京城之内谁不知道这位安媚儿姑娘是由二皇子照看的,轻易也不会有人会触这一位姑娘的霉头,所以在这霍香阁中争风吃醋虽是少不了,但也绝不会弄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所以在这霍香阁里倒是很安全的。
柳言希今夜被那位从在二皇子府上就想拦住他的吴含,愣是给缠著拽到了霍香阁中,他倒是没有想过这吴含竟会有如此百折不挠的精神,竟然会在他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著堵他,没奈何只得先打发了家人回府去和家里人说一声,然後就被这位素来风流的吴公子给拽到了这里。
柳言希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柳府管教甚严,他以前除非是想要领顿家法,一般是不会来到这种吃金子的地方的。
一进入霍香阁的大门,如果不看那上面的招牌,和周围那车水马龙的情况的话,柳言希会觉得自己进了书院,被笑得柔美动人的侍女带往二楼,经过那些包厢时隐隐能听到里面传出的调笑声,这让柳言希有些心猿意马,但表面上仍旧若无其事地跟著吴含进入了包厢,二楼的包厢视野宽阔,能将底下的大厅一览无余,而且若将那一层厚厚的纱帐拉下,一个包厢又会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现在那位安媚儿姑娘的表演还未开始,待酒菜上好之後,两人便开始闲谈起来,这种纯粹为观赏歌舞而建的包厢倒也不怎麽宽敞,再摆一个不大的圆桌就足以将包厢的空间占去大半了。
柳言希当然不会认为吴含特地把自己找来就是为了单纯地观看歌舞,别看现在和吴含显得如此疏远,可是在他们都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柳言希倒是和他时时玩在一起,像那些大人之间的聚会有时都会带著孩子去参加,加上父辈大多在朝廷为官,不是那个文官,就是那个武将,孩子们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年纪小小便已经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呢。
吴含的父亲当时也不过是个户部侍郎,还没有熬到如今的地位,素来喜爱钻营,又是大家世族的旁支,加之他的母亲素来在贵妇们的眼中不会做人,爱出风头,所以孩子们聚在一起私下玩耍的时候总是会将吴含排除在外,还不时地嘲笑於他,而柳言希那时也和吴含一样被排除在孩子圈外,只不过与吴含相反,柳言希是“威名”太甚,让其他孩子有些高山仰止的感觉,毕竟能和自家父亲,尤其还是柳大将军那样以武力著称的人对著干,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於是,这两个人便逐渐地凑到了一块儿,玩乐好一阵子,直到吴含的父亲升迁,他家那位母亲越发地盛气凌人起来,两人的关系才逐渐地冷淡下来。
而今夜吴含邀他来此,恐怕也是为了打探风声而来,看来自己准备进入户部的事情已经有风声传出去了,身为户部的顶头上司吴大人趁著柳大将军还没有找上他时,便让儿子事先来摸摸底了,毕竟吴家现在已经和二皇子有了关系,如今一直处於中立的柳家想把唯一一个儿子送进户部,这,究竟是柳家的意思,还是……上面那位天子的意思,这就必需要好好琢磨一番了,户部现下还有一半的力量是归皇帝控制的,吴尚书虽说与二皇子来往的密切了一些,但也只是在为自家铺条後路而已,至少现在还没有胆子大到敢和皇帝翻脸的地步,而且皇帝现在还是不想换下这个能够八面玲珑的户部尚书,柳言希突然好端端地准备从翰林院这个清净衙门准备进入户部,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一层了。
“你也知道翰林院那里是养闲人的地方,我总不能把大好时光都耗在那里吧,总是要做些实事的,兵部我又不愿意进去,吏部那里现在一团乱麻,其他的地方都是要熬资历的,倒不如进了户部,虽然也是在熬,还能做点实事。”在吴含打听起的时候,柳言希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给讲了出来。
也不知道吴含到底信没信,反正表面上是“原来如此”的神情,接著便与柳言希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吴含倒也和那些世家子弟一样等的是朝廷的恩荫,但即便他父亲是户部尚书,但他却素来才名不显,就是恩荫也不会有什麽好职位,於是便拖到如今还在京城中闲逛,但柳言希却是觉得凭这人的口才就是去礼部也可以的。
这时候在大厅中的前台上突然出现了几位手持花鼓的蓝装女子,随著花鼓那有节奏的敲击声,人们都渐渐安静下来,柳言希便知道该那位安媚儿姑娘上场了,待那几位蓝装女子退下之後,一阵乐曲响起。
柳言希本以为还会是那首《点绛唇》,怎想却不是,不禁问道:“这是新曲?”
只听吴含笑道:“这是二王爷为安姑娘新作的曲子,今日是头一次表演,这霍香阁今晚也比平日间多了许多人,除了是一睹新曲之外,多半还是存了为二王爷捧场的心思。”
柳言希听後有些诧异,这吴含对自己说话还真是百无禁忌,毕竟现下两人的关系已不是孩童那时了,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但也并未多做表示,只是淡淡一笑。
今日安媚儿的这曲新舞全然没了那日在二皇子府的奔放舞姿,阴柔之极,在舞蹈中更显示出女性玲珑有致的身段,曲子也是缓缓奏来,但是看在霍香阁那些色不醉人人自醉的男子眼中,那一层层薄纱包裹的姣好的身材更是让人想入非非,虽然全场并无叫好之声,但是那眼睛却全都是随著安媚儿的舞姿而移动。
第29章
柳言希也正看的入神,却听吴含询问道:“如何?”
柳言希才算把眼神收了回来,“此舞甚好,不知叫做何名?”
吴含看到柳言希坦荡的神色,不禁一笑,“此曲二王爷起名为《花想容》,如今看来倒真是与安姑娘的舞蹈搭配地天衣无缝。”
“云想衣裳花想容?二王爷好文采!”柳言希称赞道。
二人虽在说话,但眼睛却没有离开那美丽的舞姿,直到一曲完毕,整个霍香阁中才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安媚儿这时也向四周行礼,更是有不少富家公子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精巧首饰掷於台上,这种热络的场面而是持续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安媚儿才退到台後,换上其他舞者表演,柳言希这才将视线从台上离开。
“酒菜已经凉了,让人再换上一桌吧。”吴含犹如一位好客的主人一般热情地招呼道。
柳言希没有出声阻止,在这酒菜还未上来的功夫,吴含说道:“言希,你我二人也已有多年不曾这样亲近了,就是近来我去找你,你也总是躲避。”
柳言希没有想到吴含会突然这样说,只能在心下苦笑,你难道能不清楚我躲著你的原因吗?却也只能说道:“你多想了。”
吴含看了看柳言希,也没有戳破他的违心之言,起身将包厢的纱帐拉了下来,将外面的喧闹隔绝开来,这时候新的酒菜也陆续端了上来,柳言希知道吴含接下来还有话要说,便也静默不语。
待酒菜上好之後,吴含站在纱帐前看著楼下大厅中的情景,背对著柳言希说道:“我知道你是从心底看我不起,”不给柳言希出言的机会,径直说道:“也难怪,家父如今的官位大半是钻营而来,而我自己也没有什麽真才实学,整日在京中走马章台,不学无术,结交一些权贵子弟,如今更是攀上了二王爷这棵大树,即便是现在和我结交的那些贵族公子心里纵然万分看不起我,但是看在吴家的面子上也不得不和我打成一片……”
“世上之人多是如此,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呢?难道你现在不高兴吗?还是要像小时候一样你才乐意?”柳言希言中不乏讽刺之意。
“就知道你会如此说,”吴含苦笑道,转过身来与柳言希对视道:“若你说世上之人多是如此,那麽你呢?你就是那世上少数之人了吧,在家父升至户部尚书的那年,你便就渐渐疏远了我,你就这麽怕吴家,还有我,有朝一日拖累了你吗?”
柳言希听了这些不为所动,只是说道:“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吴含叹息道,走至柳言希的面前坐下後认真地说道:“言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攀慕富贵,也看不起吴家如今的行径,可是,言希,这世道如此,你若还想如此清高下去,你还能守住柳家多久?这一两年来,你先是得罪了三皇子,又因为妹妹的婚事和皇长子闹得有些不愉快,你难道就不为你和柳家以後的後路想想吗?”
柳言希听後心下冷笑,反问道:“难道跟著二王爷就好了吗?”
吴含无奈地笑笑,“我也不想骗你,但是至少那和两边比起来也没有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