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32章

是啊,与孙辟疆非亲非故,他有何理由出手相援。过去只道自己通晓兵法,为孙辟疆赏识,可每年流放的囚徒以千百计,孙辟疆日理万机,怎得闲暇注意到自己。

至于子翀授意。和子翀不过数面之缘,交情万万谈不上,更何况,一旦帮了自己,那就是变相加害沈鲤,子翀怎会看不出其中利害。

不用猜了,层层嘱托,这当中源头,是那人没错了。

至于邬敬死前那番言语,回想海上逮捕和事后种种,沈越此时,已然有了一些推断。

恰好有个关键的活口,只差最后证实了。

鬼门关尚且如履平地,伤痛时也从不弹泪,可这一刻,沈越前所未有地后怕。

怕证实心中所想,那必定是终生的愧疚。

只是,沈越从来敢做敢当。会装糊涂的,那绝不是沈越。

若真的错伤,那人的余生,自己赔定了。

定下决心,沈越凭空回了气力,撑着站起。

孙辟疆忙问:“你去哪儿?”说罢作势欲扶,却被沈越挥开,只听他哑声道:“去看魏新。”

“人就在我帐外,一起去吧。”

……“好。”

魏新全身被缚,绑在一架粮车衡木上。身上几处青紫,都是棍棒所致的皮外伤。虽然须发丛生,蓬头垢面,可魏新仍笑得恶意,远远就对沈越隔空喊话:“哟,沈将军。”

“沈将军这一仗打得漂亮,只是,日后位居极品时,可要谨慎家奴的选择啊,别再重蹈一粒老鼠屎毁了沈将军大好身家的覆辙……啊……”

一记尖叫,引得几名士兵出帐眺望,见是沈越审问俘虏,便又纷纷缩回去。

沈越这一拳没手下留情,魏新头颅歪向一边,咬肌好一会儿才弹回原形,魏新猛地几声咳嗽,飞溅的血滴带出两颗碎牙。

魏新方才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孙辟疆一脸茫然,问道:“怎么回事?”

沈越未答,平息须臾,声线恢复往日沉稳,对魏新道:“好歹他最后也是为你主子而死,这就是他舍生救主的下场?”

“哈?那婊|子真被你弄死了?哈哈哈,我现在就是死了也无憾了。沈越,我告诉你,那贱人其实是献王安插在邬府的眼线,你杀了他,献王那狗皇帝定会找你算账!”

“二少爷在天之灵,总算把这吃里扒外的贱人一起拖下地狱。”可咆哮着,魏新突地又悲从中来,叹道:“可惜了二少爷,一片真心相待,却换来这般下场……”

魏新接下来的话,沈越再听不下去了。答案已然明了,邬敬所谓‘在沈府抄家之时,寻壑曾唆使邬敬斩草除根’之语,不过是邬敬为激怒自己杀了沈鲤的说辞。如此,既杀了沈鲤,事后让沈越知晓内情,又可让沈越终生愧疚。

如此,一石二鸟。

万幸,沈鲤没有死。

这一点庆幸,让沈越尚能勉为支撑,没有倒下。一步千斤,平地上也像走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不甚真切。

孙辟疆虽疑惑重重,可看沈越恍惚,便不敢怠慢,跟着他回到了营帐。出手就要捞起帐帘,沈越突地一顿,回身,眸子前所未有的诚恳,对孙辟疆道:“刚刚魏新的胡言乱语,孙老不要往心里去。我……我大仇已报,眼下觉得不甚真切,回去躺躺就好,不必陪着。”

孙辟疆见沈越确实憔悴,便没再盘问,将人送入帐中,看他躺下,才挑帘出去。

扑簌簌荒漠起朔风,阵势之大,帐帘被掀开一角,旋即落下。可趁虚而入的冷风还是在穹庐里打了几个旋儿。

沈越突地想起,出征前那晚,一夜倒春寒,醒来已是冰雪世界。

忆往昔,一年四季,阿鲤最怕冬天。还待在自己身边做事那会儿,每到严冬,晚上就寝,他必要套上两层罗袜,冰足之症稍稍缓解,才能睡得安稳。

不知这廿来日,中原天气可有回暖。这榆木脑袋打起算盘来必定把添衣的事儿抛诸脑后。

也是,比起寒冷,更可能要他命的,是忙。

罔顾身体的劳累。

哎。

又是呼啦啦平地风起,这一次冷风捎了炊气入内,将士们用饭的时间到了。

战场厮杀,成王败寇,可只要活着,就离不开这人间烟火气。

沈越索性闭眼。

关闭了视觉,听觉加倍敏锐,隐约间沈越闻得周遭有水流窸窣,还有灯油的呛鼻气儿……

水?灯油?

电光火石间,窜起了然后的惊悚,沈越才从榻上跳起,就听撕拉一声,帐帘划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兵士的窜入。

动作之迅捷,叫刀刃冷冽化为银光一线。

沈越堪堪避开刀芒,也不与这刺客做无益纠缠,径直往帐外冲去。那刺客似乎料准沈越去向,飞身拦下,沈越张口要叫,耳边突然炸裂似的‘砰’一声,再睁眼时已然滔天火光。

方才因缺了半边毡帘而透出的一方天地,此刻也被火海堵上。

“不好了!沈将军帐篷走水了!”

“快救火啊!”

“水!拿水啊!”

……

“这水远远不够啊……”

“沈将军!……”

“阿越!”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