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向来是藏不住话的性子,此刻又怎能按捺得下,便压低了嗓子问引章:“沈爷跟丘公子这是?!……”
姑苏沈府时,引章就曾撞见两位主子有染的场面,故而那日沈越提出和寻壑住在一块儿,引章就清楚,他二人再一次水乳|交融是注定了,只是早晚而已。是故此刻引章无甚震惊,面对大顺的惊问,也只是淡定点头。
大顺看看引章,又看看草房子,结结巴巴道:“可他们……两个男人……怎么……怎么弄啊……”
引章脸庞微红,恼道:“我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子家怎么知道……”见大顺仍是一脸震惊,引章只得补充道,“他们自有办法……你管这么多干甚!”
“可……可谁当夫人啊……”大顺还是不死心。
引章恼得捶这呆子一拳:“我家公子吃亏一些,你满意了吧!还不快去烧水,再过会儿他们都出来了。”
大顺讷讷应‘是’,引章突然想起什么,跑上前揪住大顺,叮嘱道:“今天多烧些水。”
大顺虽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下了。
沈越出房后,见这二人神色古怪,大顺更是压根儿不敢直面自己,便料想和寻壑**时被他俩撞见了。
和寻壑虽无夫妻之名,但沈越却抱了和他以夫妻之实共度余生的念想,故而再不似姑苏沈府时暗度陈仓的偷偷摸摸,转而大方呵护寻壑,二人关系被彻底识破是迟早的事,因此沈越并无心虚,平淡吩咐引章大顺下山去,今日由自己服侍寻壑洗漱净身。
算了,今后把寻壑的一切照顾事宜都揽过来吧,本就是以照顾之名寄居丘府,干脆让它实至名归得了。沈越心下盘算。
沈越这几日有意向学,雇了天香阁的厨子学习烹饪之事,厨艺大为精进。
寻壑嗜酒,但出于身体考虑,沈越禁了寻壑豪饮,悉数藏起酒罐的同时,转而在食材制作上以酒调味,解寻壑之馋。这不,昨晚睡前,沈越预备的次日饭食中,就有一道酒酿鸭子,寻壑齿牙在受刑时掉落了几颗,咬动吃力,沈越除了把菜品炖得绵烂之外,这道酒酿鸭子,沈越更是将鸭肉悉数剔下,清晨由下人从冰窖中取出清蒸,便可上桌。
此外,寻壑好海味,昨儿出街,沈越见集市卖的虾仁新鲜,便称了两斤回家,蒸熟捣烂,辅以调料,揉搓成丸,冰窖里镇上一晚,今晨取出,和着处理鸭子时剥离的鸭皮,做成一道虾丸鸭皮汤,丰而不腻。
寻壑每餐吃食甚少,沈越不忍强迫,便改而劝爱人少食多餐,每日做些糕饼点心供他带去官府解馋。仍是前一晚,沈越将红枣去核,山药削皮切片儿,各自蒸熟,红枣仍需进一步捣烂,而后以山药为皮,红枣泥为馅儿,做成一盘十块的枣泥馅儿山药糕。
下到‘兰秀深林’,餐饭香气远溢,入内,各人已在桌前坐好。寻壑过去就有和下人一道吃食的习惯,沈越便入乡随俗,叫大顺、程隐、花隐一道上桌,几日下来,倒也觉得比往日独霸一桌饭食要来得热闹有趣。
各人碗里已盛好一碗白粥,除了酒酿的清蒸鸭子、虾丸鸭皮汤、枣泥馅儿的山药糕,还有厨子今早做的香油青葱拌海蜇丝儿、沈越几日前糟的鹅珍掌。
寻壑不知方才遭人窥见的事儿,和各人打过招呼后大方落座,而沈越本就抱了招摇过市的心思,自然也无视大顺神情的尴尬。
引章尝了一口沈越糟的鹅珍掌,不禁叹道:“这一回的刚刚好,软糯入味,沈爷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寻壑也夹了一筷子,咀嚼后在沈越注视下连连点头:“好吃。”
大顺最容易被引开心思,闻言也尝了一尝,目瞪口呆道:“天啊,这……这真是沈爷的手艺!?”
引章见大顺大惊小怪的模样,不由失笑,对沈越道:“过去我曾听一句夸人的俗话,叫什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得大概就是沈爷这种人吧。”
寻壑:???……这不是贤妻的形容么?……
沈越倒是坦然接受赞誉,却依旧平淡,说道:“古人言,小隐于野,中隐于市,我则是‘大隐’。”
这话只有寻壑接得住,便问:“敢问高人,隐于何处?”
沈越凑近了:“大隐隐于灶。”
寻壑扑哧一声笑,大顺不满,拍桌道:“你俩欺负没文化的!”
寻壑笑到摆手,撑着腰腹解释:“沈爷的意思,就是说,他爱做饭,并且享受现在的日子。”突然想起什么,又对沈越道,“你这是承了沈府弃官归隐的传统吧。”
沈越奇怪,便问寻壑:“什么意思?”
“沈府先祖,英国公沈如归,辅佐高|祖平定天下后,谢绝官禄返乡归隐,而令尊在夫人辞世后也弃官入道,这无视功名利禄的传统,可真是源远流长。”
沈越往寻壑碗里舀入两颗虾丸,才道:“有道理。不过……这些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寻壑托腮,想了想道:“大概是沈爷才带我回到姑苏沈府的第一日吧,当时沈爷吩咐引章玉漱携我逛园子,介绍各处住所时,她俩提到了这事。”
轻描淡写几句话,记忆就随着话语溯回到十一年前。
引章闻言叹息道:“可惜玉漱姐姐没来,过去我跟她最要好了。和她一起服侍沈爷的日子,现在想想,怎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沈越难得起了安慰之心,便道:“当时不知南下是何光景,我便让她留在沈府了。”
大顺听闻的重点却不在此,惊道:“什么?引章姐姐曾经服侍沈爷?!”毕竟引章一度和沈越针锋相对,大顺不可置信也在情理之中。
引章来了兴致,怼大顺:“要你多嘴。”
大顺向来实事求是,无辜道:“我怎么多嘴了……平时明明你的话最多,跟你比起来,我哪儿算得上多嘴。”说着吸溜一口热粥。
“我哪里话多了。”卯上劲儿了,引章放下筷子叉腰道。
众人就爱看他俩斗嘴,单单吹鼻子瞪眼就跟戏台上的角儿似的,活灵活现,引人发笑。
不料大顺这次似乎学会了转移话题,只听他道:“好,你不算话多,但说起话少的人,非金姑娘莫属了。”
确实,其他不论,就单单这一餐早饭,芃羽至此就没插过话,始终默默进食,听闻话锋转到自己身上,也不过笑笑。
引章接道:“确实,我们芃羽素来是办实事的,话少,但收账记账却是一流,从未出过差错,对吧,芃羽姐姐。”
芃羽笑笑点头。
至而今饭桌上尚未发声的就只有程隐花隐了,大顺向来无拘束,但过去鉴于程隐面容冷峻,不敢发问,近日相处发现程隐也是性情中人,大顺便肥了胆子,问道:“程隐,你和花隐成亲多时,怎么还没生娃娃?”
花隐蓦地脸上一红。
为免惊吓寻壑,程隐仍旧闭口,转而看向花隐,要她代答。却见花隐思考些时,才道:“孩子这事儿……看缘分罢,不是说成了亲就一定有的……”
引章却眼睛一亮,乐道:“欸,这等事花隐你怎不早说,我们这儿长期供着一尊送子观音,可灵验了!”
花隐不疑有他,喜道:“真的吗?”
“难道还有假的!”引章说时放了筷子,绕过圆桌转到寻壑身后,拍拍丘公子肩旁,问道:“送子菩萨,该你显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