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70章

寻壑却大惑不解:“草房子后哪来小溪?”

看来寻壑是真的迷糊,刚刚在车上裤子叫人剥了都无反应,而眼下更甚,平日居住的屋子后院被人整了个底朝天也没察觉,沈越无奈:“你走开的那一个月,我给你建了个小院子,今儿开了第一朵荷花,待会买了鱼,我们一起放池子里去。”趁人不注意,沈越回手,捡起寻壑手背,果断啄上一口。

第63章 照日深红暖见鱼④

回到仙眠渡,斜阳脉脉水悠悠。下了马车,程隐抱走一缸锦鲤,沈越也是左提右拎,寻壑探身,也想勾一篮子提走,却被沈越推开:“别动!”

仙眠渡顾名顾名思义,本是一处古老渡口,沙鸥在此选址建立院落后,才取了这么个别致的名儿。寻壑正莫名其妙,就见沈越走到门前小渠,往水畔柳树折下一截嫩枝,回来插入才买的一细腰薄胎瓷瓶,托起寻壑掌心,将花瓶置上去,又把寻壑托瓶的手掌调整至与胸齐平。适才寻壑被沈越恶趣味逼着互换了下袴,而今所着为沈越的银月色纨袴,因车厢闷热,石青官袍早已褪下,眼下仅着云雪中衣。沈越上下打量,最终抽走寻壑束发的玉簪,乌发如瀑,顷刻淌下,寻壑本就面容似玉,再兼通身洁白,恍恍然不似人间凡夫。

“噗嗤!”饶是程隐捂着嘴,笑声还是偷溜出来。

沈越斜睨他一眼:“像吧!”

程隐忙附和:“像!太像了!”

只有当事的丘郎中一脸茫然,不知他二人间作何哑谜,只得问:“什么像什么?”

程隐不敛笑意,和气解释:“沈爷曾和我说过,丘公子穿上一身白,活像个行走的菩萨。”

寻壑回顾自身,可惜当局者迷,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沈越抱他一抱,安慰道:“你右手不好,今后但凡有重物,一定叫程隐代劳。”说着又扶正了寻壑掌心的瓶子,笑道,“这些重活交给我们,你安静扮个活菩萨就好。走,回家吧。”

原本笑得无奈,但沈越这极自然脱口而出的一句‘回家吧’,叫寻壑一时僵住,恍惚间,时光似乎溯回到六年之前,每日官府差事办完后,沈越惯常呼唤沈鲤归家的情境。

只是今时已惘然。

庭院清幽,绕过楠木厅,进入内院小道,却见前方花树后半隐着一人影,仅凭衣角,寻壑还是认出人来,唤道:“芃羽?”

姑娘依旧是一副公子打扮,难得神情茫然,寻壑觉得可爱,便问:“在这儿发什么呆?”

芃羽一吓,探出身来:“公子?”待回过神,又是一副吞吐模样,嗫嚅着道,“我……”

寻壑会心,对沈越道:“爷,你和程隐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待那二人走远,寻壑拉了姑娘在花树下的石凳落座,继续道,“今天九畹的差事少些?难得见你早早回来。”

姑娘点头,两颊泛起薄薄一层红晕,欲言又止。

寻壑低声问道:“有心事?……跟沙鸥有关?”

芃羽未答,但两颊绯红更甚,寻壑便知是了,探道:“好事近?”

芃羽使出粉拳,花枝点水般敲了寻壑一记手臂:“不是,只是我……只是我觉得,自己日日谈买卖,售价高杀价狠,哪像个能顾全家室的女子……这样的我……应该不会招人喜欢的吧……”

寻壑并未即刻答复,转而探询:“沙鸥他讨厌你这样?或者他给了暗示?”

芃羽即可否认:“他没有!只是,只是我自己生怕惹他讨厌而已,毕竟……毕竟传统姑娘家,哪有像我这样的……”

“好,那我问你,如果沙鸥愿意娶你,条件是过门后你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相夫教子,做个安分在室的贤妻,你想想,这样的日子,你过得开心吗?”

思索片刻,芃羽才开口:“开心是自然的,但这开心之中,又夹了些遗憾。”

“既然并非沙鸥告诉你不可以,那首先该做的是去争取两全其美,而非在人后退缩。”想了想,寻壑又补充道,“后日就是乞巧,届时换了这一身公子装扮,把我给你捎的宫花戴上,沙鸥那边我来安排,你俩好生谈谈。”

姑娘戳了寻壑一肘,喃喃道:“原来给我宫花是为的这个。不过……”

“还有犹豫?”

芃羽摇头:“不是,公子总在为我的事牵线,却罕见你替引章操心。”

寻壑略错愕,旋即失笑:“引章啊,首先我就更放心她一些,毕竟比起你来,她要活泼许多。其次,李海的事,我和她曾谈过,当时我就劝她,人死不能复生,今后千万惜取眼前人。而今看她和晏如……我猜她是想通了。”

“是啊,李海当初处处呵护,连我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可惜引章却顾虑重重……话说回来,而今的我还不也一样。”芃羽失笑,即刻又宽慰道,“还好有公子,为难时你总给我们支招。那公子……而今三小姐不在,你就没想过续弦?”

寻壑哭笑不得,敢情整个仙眠渡的人都清楚了他跟沈越那点勾当,唯有芃羽仍旧蒙在鼓里。不过寻壑本就不指望和沈越长久,便无心张扬,只道:“随缘吧,我不抱期盼,也就不再有失落。”

芃羽只当寻壑话中所指的是将来的夫人。

而后又说了几句话,寻壑便告辞上山去了。

吩咐程隐将瓦缸放在溪水边上,沈越径直绕到后院小厨房,案上排开的十个圆球面团都已发好,各自涨大了一圈,和面时沈越下了红曲,白面将朱红稀释,呈现出娇嫩粉色,煞是诱人。沈越取出一球,在掌心擀开,中央放入揉好的豆泥球儿,裹上面皮再次滚回球状,驾轻就熟,只两刻钟不到,十个豆泥馅儿的面球就揉好了,又用小刀在球面分别划出相交的两个十字,将锅洗净,才倒入油,就听外头一声惊呼:“这……”

寻壑的嗓音。

沈越即刻放下活计,往外走去,就见寻壑悠悠步入院子。跟寻壑并肩站了一会儿,仍不听爱人出口评判,沈越按捺不住,小心翼翼问:“还算合意吧?”

环睹一遭,寻壑难得笑得开怀,:“好极了。”沈越没来得及释怀,又听寻壑补充道,“这样的院子,才是爷该住的地方。”

才腾起的欢喜霎时偃旗息鼓,沈越皱眉:“这院子为我修的?”说时牵了寻壑的手,快步踏上桥面,拨开高低圆叶,将隐在叶后的那朵小荷捧将出来,“当初是谁说想在院里赏荷来着?”

寻壑愕然。

沈越松手,花苞弹退回叶丛,转而自后环抱住寻壑,柔声道:“这整座院子,除了水道、竹亭、草地是我差人造办,其余一花一木,都是我亲手栽下的。可笑你连日奔忙,竟连草房子多开了一扇观景窗也没察觉。”

寻壑将手探入层层圆叶,以指尖摩挲着莲瓣,喃喃叹道:“我何德何能,得沈爷这般照顾。”

“又来!”嘴上恶狠,行动上,却是一口抿住寻壑耳垂,舌尖滑过他耳背嫩肉,激得怀里人身板瞬间僵直,整蛊满意,沈越才松口,“这糟心的客气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去在沈府也是这样。”沈越低头,发觉寻壑掌中之物,不由失笑,“傻子!我叫你拿瓶子,你还真一路没敢放手傻不拉几抱上山来?”

“啊?那这瓶子沈爷买来作甚?”寻壑疑窦顿生。

沈越捡走那只插着柳条的瓶子,俯身置于桥面,并道,“和你玩笑呢,你还当真了!我的鱼儿啊,告诉爷,这些年怎么过的,旧弊未改,又新添了傻病!”

寻壑嘟嘟囔囔驳不上来,沈越意不在此,遂岔走话题,指向亭子:“观景的竹亭还没起名,就等着问你主意呢,有想法吗?”

“爷的学识远在我之上,班门面前我怎敢弄斧?”

“又来!”

寻壑缩缩脖子,垂眸时见沈越双手湿漉,便问:“爷刚刚有事在忙?爷先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自个儿在院子里走走,就当琢磨怎么给亭子取名。”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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