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丘叔告诉我的。八朵小焰火围绕一朵大的,就是八仙捧寿。”
沈越看向身侧,蓦然发现寻壑竟然不见了,心下一惊忙抱了重阳四处寻找,最终在一处勾栏望见了倚栏听曲的人。
沈越本想直接喊他,可走到寻壑身侧时,沈越赫然发现,寻壑素来水平如镜的一双眸子,此刻竟汇聚万千星光,那是寻壑少有的悸动。
沈爷望向堂内,只见台上扮演着传统剧目《柳毅传》,此刻龙女正力挽狂澜,向柳毅深情剖白,唱词婀娜,空明流转,可惜沈越当下最在意者为寻壑的古怪,但重阳比沈越快了一步,大喊一记:“丘叔!!!”
厅内看戏的人闻声回头,见是孩童作乱,不甚在意,纷纷转回目光看向台面。而寻壑被吓得一震,呆愣半晌才明白过来,对沈越抱歉解释:“路过时听旦角唱得不错,就摸进来了,忘了打声招呼,对不住,爷。”
沈越说出猜测:“你喜欢这个?”
寻壑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一记,推着沈越出去:“看两眼而已,爷想多啦。”
已近亥时,江宁城却仍歌舞升平,车水马龙。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沿街茶馆家家满座,俱是赏月人。
寻壑见天时,就要开口叫沈越回去,重阳却突然说:“丘叔、大伯,我想去见一个同窗,好不好?”
寻壑奇怪:“不说天色已晚,就说这团圆夜,你朋友应该正和家人团聚呢,要见面也该换个日子吧?”
沈越没有言语,眼珠子转了一圈,像是明白些什么。
提议被一口驳回,重阳却半点儿不见气馁,从容解释道:“不,不是所有人都能团聚。我这个朋友可怜得紧,亲爹不理会,娘亲又半身不遂,每日放学回来,他除了完成功课,还得料理家务,可怜得很,我……我就想过去看看他。”
寻壑想了想,明白过来:“所以,你这个包裹,就是为他准备的?”
重阳抿抿嘴,点了点头。
“好,小小年纪就有同理心,那丘叔就带你去,咱们走。”
沈越:“???”人我背着,包袱我拿着,说着却像你出了力似的。不过腹诽归腹诽,沈越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寻着重阳指引,三人来到一偏僻窄巷里,圆月高照,只见巷子尽头,数名男童排成扇形,圈住一单薄少年。
沈越寻壑尚未看清情形,重阳就猛地腾身从沈越肩上跳到地面,冲到巷尾,将那被围攻的少年挡在身后,像只小豹子,厉声呵斥:“你们想干什么!”
一首领模样的男孩随意道:“我们没干什么。只不过得了些精巧玩意儿,我们几个念这井底蛙同窗,就凑着拿来给他瞧瞧,仅此而已。”
重阳冷笑:“就你们那些精巧玩意儿,哼,放在我家,连一粒老鼠屎都不如。”
另一男孩被气着,上前质问:“沈重阳,这大杂种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护着他。”
重阳就要回击,是时沈越寻壑走到近前,男娃娃见这俩男人高挑挺拔,遂纷纷作鸟兽散。
月华如洗,寻壑终于能看清这单薄男孩儿的相貌。少年虽比重阳高了整整一个头,可面容清瘦,肤色蜡黄,衣物上打着好些片补丁。
少年无视两个成年男人,兀自问重阳:“这么晚了,你来这里作什么?”男孩样貌柔弱,嗓音却携了股坚不可摧的笃定。
重阳眨巴两下大眼,收起沈越寻壑面前小恶魔般的利爪,转而奶声奶气,扮出人畜无害的一副乖顺模样:“我是来谢谢勉斋哥哥的,多亏勉斋哥哥替我补习,我季考才能名列前茅。刚刚路上碰见杜师傅,他还夸我进步呢。”
“哦,不用谢。夜深了,你快回家吧。”说罢,勉斋转身就走。可惜脚还没迈出去,就被重阳拉住:“勉斋哥哥,这几天回家没能见你,我好想你呀,我去你家讨杯茶喝好不好嘛~”
寻壑:“???”转眼看向沈越,只见沈越无甚波澜,似乎早了解重阳有这么一好友。
重阳抱上来那一刹,勉斋即刻作势欲推,可最终生生忍下,语气无奈:“好吧。”重阳瞥一眼边上站着的沈越寻壑,沈越心领神会,说道:“我跟你丘叔去附近茶楼坐坐商量点事,半个时辰后来接你。”
重阳一副得逞相貌,挑眉道:“好耶!勉斋哥哥咱们走~”
第89章 春风南浦送归船④
被沈越拖着走出一段距离,寻壑忍不下了,怒道:“你没察觉重阳鬼鬼祟祟么!他和那孩子到底啥关系不问问吗!”
“喂喂,为个熊孩子就跟我怄气,值得么。你以为我就不挂心了?”
寻壑更奇怪:“既然挂心,那你还放放任重阳单独去别人家?咱俩不在,孩子捣乱怎么办?!”
沈越终于松手,二人在残雪上站定:“要咱俩在,沈重阳是能乖觉些,可他跟那孩子的关系,咱们就摸不清了。”
“那你的意思是?”
沈越撇嘴指向屋顶:“上房,揭瓦。”
须臾,明白过来的寻壑:“……”
二人摸回重阳进去的那个院落。寻壑原以为张伯的小院已算破旧,没想到破旧之上,还有破烂,见眼前这民房外墙墙泥掉得稀烂,房门窗牖漆块斑驳,壁面裂缝间蕨草滋长,若非里头透出微光,说是野庙寻壑也信了。
二人鬼鬼祟祟绕到屋后,恰巧有课大树,刚好遮蔽屋顶上方。沈越略展拳脚就爬上树枝去了,寻壑在树底挠了几回树皮,可惜爬两寸掉三寸,最终放弃,转而求助于树上抱手看好戏的沈越:“爷,拉我上去吧。”
“哼,让你刚才凶我。”
寻壑哀求:“是是是我的错,爷大人大量快带我上去。”
“废话少说,来个香吻先。”
寻壑:“……”
折腾些会儿,终于站上屋顶。寻壑畏高,站上屋顶颤巍巍堪比老者,所幸有沈越依偎着护身。沈越扶寻壑在屋脊坐下,自己趴在瓦上听了会儿动静,确定位置后,抽出一瓦片,牵过寻壑一同趴下。
往下看去,下面似乎是个大厅,环堵萧然,一灯如豆,重阳和那叫勉斋的少年面对面席地而坐,中间零嘴儿、炮仗以及各色小玩意儿随意摆开,重阳还拆了一包米糕,捧到勉斋面前。
“我就说这小子怎么随身带个包袱,原来是千里献殷勤啊。”沈越嘿嘿笑道。
寻壑瞥一眼沈越,联系前后,遂问:“重阳这码子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沈越将手放在唇上,又指指下面,示意寻壑继续观察室内。
只见那少年冷淡地说:“我晚饭吃饱了,不需要。还有,把你的东西收拾起来,带回家去,别让你父母担心。”
小重阳立刻瘪了嘴,嗫嚅道:“勉斋哥哥哥你怎么总是赶我走?你讨厌我吗?你讨厌我哪点,我改就是了,不要总是这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