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壑答非所问:“爷快去把晚饭吃了。”
沈越无奈,到后院杏树下的厨房,三两口扒完餐饭,再次回来。
寻壑仍旧半睁着眼。
沈越躺上去,问:“不点香就睡不着?”
寻壑摇头,有气无力道:“我确实感觉困,可就是睡不着。”
“那我陪你。”
寻壑扑哧笑了,极度瘦削而导致的尖下巴使他笑时活像一只小白鼠。沈越躺下来,胳膊穿过寻壑颈下,二人心肺相贴。即便是六月酷暑,寻壑体感仍然微凉,因而抱着也不觉燥热。沈越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是想起过去,沈爷每次说陪我,最后还不是自个儿睡得香。”
正戳中痛处,沈越着急辩解:“那不能怪我,该怪殷姑配的香丸不好,只对我奏效,一沾床就睡成死猪了。”
“沈爷也不用往心里去。”寻壑安慰,毕竟,单单这份愿意陪自己熬过漫漫长夜的心意,就已足够让寻壑感动。
沈越轻拍着寻壑脊背,继续安慰:“罪魁祸首我让殷姨娘收走了,今晚我一定奉陪到底。干躺着怪没意思的,不如我给你说说故事?”
寻壑听后扑哧笑开,止不住似的,头都埋到沈越腋窝里去了。沈越奇怪,问:“怎么了?”
“沈爷知道,昔日我乃一名戏子,专门唱故事给人听。沈爷花了三万两把我赎走,非但没听我唱过一个故事,到头来还得说故事给我听,这赔本的买卖,你说好不好笑,哈哈……”
沈越想了想,忍不住莞尔:“我赎你本来就不是要你干老本行,当时我也看得出,你极力想要摆脱过去,所以在你进门后,就带着你熟悉各项事务。”
“而后沈爷还真的带我进了沈府,”让我有了一个家。
时隔十二年,寻壑仍记得清楚,在云寿门前,沈越一本正经地对诚惶诚恐的自己说——既然进了门,就没把你当外人看;还有在自己退却不敢上饭桌时,沈老祖母谆谆鼓励——不介意的话,就拿这儿当家吧。
不过,后半句话,寻壑咬唇,只怕自作多情,最终没敢出口。
“奇怪了,我不带你进沈府那叫你去哪儿?”沈越不明白寻壑何出此言。
寻壑面容隐在沈越颌下,了然笑笑。
不过沈越很快接上话,又道:“刚刚的话还没说完。而今我不就给你讲讲故事嘛,怎么扯这么远去了。只要能让你开心,别说讲故事,就是彩衣娱亲,我也乐意。”
有花堪折直须折,不求长久,哪怕一生中只有几日被人如此厚待,寻壑也觉得够自己余生怀恋了,遂抱紧沈越,柔声道:“沈爷一番心意寻壑收下了。那今晚说什么故事呢?”
“那就说说这次战场上的事吧,有沈爷千里孤军恶斗沙漠一霸,有晶莹漂亮但尝起来却比你徒弟沙鸥还酸的沙棘,还有比晏如心肠还要耿直的大漠孤烟……鲤儿想听哪个?”
“哈哈哈……”寻壑抬头往上望去,眉眼弯弯,“听着怪有意思的,可以的话我都想听。”
“好。”
……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且陶陶,乐尽天真。
然而,沈越第一个故事还未说完,就听得怀里人儿吱吱磨牙。沈越止声,挑起寻壑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轻吻他难得不蹙起的眉间。而后拉高薄被,盖住爱人后颈,相拥着沉沉坠入梦乡。
作者say
①备忘录:水无月即是寻壑在苏州沈府的住所。
②故事写到后期,一直陷入自我否定中,觉得越不满意了。不是不用心,而是实在写不好,可能跟三次元烦心事太多有关。写完这个故事我应该暂时不会碰古代文了,得充充电沉淀一下。噢还有,结局二没那么快结束,寻壑心结不是朝夕之间形成,因而需要长期的、耐心的、并且结合药物的疏导。我会尽力写。就酱
第108章 花影莫孤人间月①
日出群山坳,晨钟惊飞鸟。
沈越出来,恰逢殷姨娘上山。沈越见她一左一右拎着两个包裹,便上前接过,又道:“今天没带药箱?这是什么?”
“给你的书。”
沈越诧异,将包裹搁放在桌,各自打开:“这么多,怎么还分开放了?”
殷姨娘指着其中一叠解释:“这一边是前人总结的医理药理。医家入门先看《黄帝内经》,人体生理、病理、诊断以及治疗都以其为基础;《伤寒杂病论》主要看杂病部分,也就是后附的《金匮要略》;《肘后备急方》《针灸甲乙经》涉及针灸,但扎针手法讲究童子功,你现在学来不及了,了解大致即可。而这个包裹的几本,是我行医数年的一些经验之谈,小丘发病的记录我都圈点出来了,你夹带着看看。”
“好,谢谢殷姑。”
“客气了。”房间门被沈越虚掩上了,殷姨娘瞧不见寻壑,遂问,“小丘昨夜醒得频繁吗?”
沈越回头看去,视线所及,不过一堵房门,然而,沈越却仿佛触及温柔本身,眼神软得能溢出水来:“一直都没有,阿鲤昨晚睡得挺踏实。”
“难得了。”殷姨娘一张冷脸难得微微带笑,“有你在,小丘的情况似乎会好一些。”
“是嘛。”沈越稍稍得意,可转瞬又黯然,“可在南越那次,我陪着他,他却病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
“应该不是沈爷你的错。上次沈爷的话启发了我,小丘是心病,说不定是在南越触景生情,被所见刺激了。要不,沈爷仔细想想,在南越见了何人何事,有可疑处,再跟小丘核对?”
沈越斟酌片刻,犹豫着摇头:“不行,昨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提起过去阿鲤就古怪得厉害。这段时间就别逼他了,让他过几天安心日子吧。身体养好了,再从长计议不迟。”
“嗯,沈爷说得也是。不过有件事容我多嘴几句……”沈越理所当然以为殷姨娘会像钟太医那般叮嘱寻壑养病期间避免圆房,心下不耐正欲开口表态,殷姨娘却道,“小丘生性卑怯,很多事他心里想过,但却不敢说也不敢做,只怕自己不够格,就像……就像他其实希望沈爷陪着,但又怕自己留不住,所以干脆藏好心思。”
这话从素来寡淡的殷姨娘嘴里说出来,沈越蓦然一惊。
殷姨娘叹气:“六年前那次,正是因为小丘的不解释,导致你二人误会并最终决裂。旁观者清,再加上跟小丘相处这么多年,他的心思,我清楚。只是,我怕这次小丘不说,到时候沈爷又……”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倘若我真是阿鲤至亲至信的人,他有何理由不对我坦诚?说到底,还是我做得不够,他才不敢依靠我。所以,与其对他刨根究底,逼问过去,倒不如好好待他,等哪一天他觉得时机合适了,想必会对我说的。”
曾为夫妻同林鸟,沈越的清高心性殷姨娘比谁都懂,难得见他诚恳反思,殷姨娘一时百感交集:“好,有你这句话,小丘总算没看错你。天色不早,我还要送重阳去学堂,你回去看看小丘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