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壮将茶盏推到沈越面前,皱眉道:“我也不清楚,有天清早他跟我去西市买菜,路上也不知撞了邪还是什么的,又疯了。”
一听‘撞邪’二字,沈越心里就咯噔一下:“现在找到原因没?”
张小壮愁眉布展:“哎,还没。”
沈越扫开花生,凑近了问:“你详细说说那天的情况,他在哪里发疯的?当时碰见了什么?发疯时什么症状?”
沈越这连珠带炮的一系列发文,轰平了张小壮高耸的皱眉,这大个男人一副小儿吃惊状,问:“沈爷怎么、怎么问这么详细?”
沈越不耐烦道:“别管这些,回答我!”
回忆片刻,张小壮才答话:“当时我和他走在回来的路上,就在前面那个拐角,李承他突然大叫,然后就倒地,不省人事了,没什么别的症状。至于碰见了什么……我想想,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哦我想起来了,就碰到一个老妪,她也提着菜篮,反方向走来,应该是去东市采买回来的。”
沈越奇怪:“老妇人?你刚刚说,李承倒地时大喊,他喊的是什么,记得起来吗?”
张小壮冥思苦想:“那时他口齿不清,听不清楚。哦!有一句肯定没听错,他喊了‘娘,饶命’!”
“‘娘,饶命’?”沈越不可置信,“不是说他是孝子么,生母病重已久都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一直到老母亲病死?怎么会喊出这样的话?”
“是啊,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沈越略加思索,又道:“你有没有找那位老妪问问?”
“有。老妪说她从来没听说过‘李承’这号人物。再说,老妪是土生土长的江宁人,而李承过去一直生活在建安县,俩人压根不认识。所以,我想再往下查,馆里的人都劝我别了。”
确实,并非张小壮不作为,而是不能为,沈越拍拍张小壮肩膀,正要安慰,可张小壮蓦地又来一句:“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就是这俩人明明不认识,可李承见了老妪,却像活见鬼似的,躲闪不及,叫得也比平日厉害。”
“什么?!这么古怪?带我去见见李承吧,我想瞧瞧他现在的模样。”
“他就在屋里,沈爷这边……”张小壮一语未完,就被门口一声吆喝打断。
“沈越!”来人说的是中文,可这怪腔怪调,能与之匹敌的,恐怕只有沈越的歌喉了。
循声望去,沈越不由目瞪口呆:“忽韩……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人着装华丽,蹙金孔雀银麒麟,张小壮便知此人非富即贵,遂起身让座:“这位爷,请。”说时还另沏一盏茶水,推给来客。
沈越使个眼色,张小壮即刻会意:“二位爷先聊,小的告退。”
“刚刚不是领队进京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忽韩王乃异国大王,要出了什么岔子,那罪责不是沈越能担当的。
“人群中孤一眼就认出你背影了,还有他!”忽韩王反手指向身后,沈越看过去,却见忽韩王的坐骑‘小金花’凑到银狮跟前示好。奈何银狮以食为天,对这位他乡故知没毛线兴趣,转个身,肥厚的马屁正对小金花,继续啃粮草。
沈越:“……”
忽韩王对此却不甚在意,关切问道:“欸,沈越,孤听说你不当将军了,怎么回事?”
沈越淡淡道:“说来话长。”
“没事,你慢慢说,孤听着呢。”说时,忽韩王一手搭上沈越的宽肩。
沈越素来反感旁人触碰,状似不经意,抖落忽韩王手腕,并道:“我的一位家人身体不好,需要我亲自照顾。”
“啊?!”忽韩王捋一把大胡子,神情郁闷,“孤怎么听说,你是为了娇俏男妻而隐退的?”
娇……娇俏?!沈越:“……”还好寻壑不在。
“你不反驳,那看来是真的了。要美人不要江山,沈越,孤敬你是条汉子!”话毕,忽韩王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沈越:“……你到底来找我作什么?”
“除了正事,就不能私下聊聊嘛。”忽韩王一记喟叹,“对了,确实有件正事要问你来着,上回你修书推荐的那个绣工,就是破译四经绞罗的那位,对不对?”
提到寻壑,沈越收回漫不经心:“是。怎么?”
“他这手艺真是绝了,孤把你给我寄的那几块绣样给宫里老师傅看了,无不称好!这次主持三国会展的也是他吧?”
沈越半生倥偬,功绩等身,对褒奖早已无动于衷。但每每听人说起寻壑的好,沈越就不由得心花怒放,遂一改寡淡神色,笑道:“对。”
“虽然素未谋面,但孤认定这必是心思玲珑的妙人,所以这次三国会展,孤期待着呢!”
沈越笃定地笑开:“他从没辜负过别人的期望。”
逸仙避暑山庄,承仙阁。
阁内热火朝天,工人们正搭建新的走步台。
芃羽因怀胎腹痛,缺席了几日。今儿回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惊讶:“这是?”
寻壑上前解释:“这是我新设计的舞台。此前的舞台跟戏台无差,试衣女在上面只能一排站开,平分秋色没问题,但我希望观众能注意到每一件成衣,所以加入了这一块。”寻壑所指,是一段长扁形状的矩形舞台,与原先的舞台垂直相交,延伸向观众坐席。
“试衣女一个接着一个在这里展示,阿嚏!走上这片舞台的时候,就是试衣女一枝独秀的时刻了……阿嚏!我天。怎么突然猛打喷嚏。”所幸芃羽及时递来巾帕,寻壑赶紧擤掉鼻涕。
“嘻嘻,准是沈爷在念叨公子了。”芃羽笑道。
“去,他又没出差,同在江宁城,有什么好念的。”
“不,沈爷对公子,那不是常理能推断的。”
寻壑无奈:“得,我俩就继续当你的笑料吧。”是时,一位老师傅上前问寻壑:“丘大人,您确定灯火只在台上布置?从业三十年,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如果台上台下一样明亮,那观众一来不能聚焦舞台,二来台下交头接耳也大为方便。你尽管按着我的做吧,皇上他们有异议我担着。”
——尽管按着的你想法去设计,出事了我帮你担着。
寻壑想起数日前提出这一设想时,绣棚内一片哗然,唯有沈越在自己耳畔。低声却笃定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吧。”得了寻壑这一句话,老师傅如释重负,回台面布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