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此时依然灯火明亮,但走入巷子,在这月亮还未升起来的时候,便显得光线黯淡了。
姜公子手里提着灯笼,走在闵湘的侧前方,没有了罗石跟在一路,得以和闵湘两人同行,姜公子觉得这感觉很不错,虽然这还是他第一次提灯笼为人照路,但也是甘之如饴。
在昏暗的光线里,闵湘的容颜变得朦胧,他的身份也退去,容简甚至认为他就是吴湘,时光倒退,回到当年,他正是和吴湘在一起,走在宫里的那条路上,从他的住所,回吴妃的宫里去,他是那么地不舍,想要时间就此停下来,或者,他可以更加接近他,去拉住他的手。
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走在他的身边,眼睛不时看向他。
这温华园后门的巷子还挺宽阔,至少可容两辆马车通行,只是道路两旁皆是高高院墙,抬起头,只见墙内有树枝伸出来,随着晚风摇曳,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隐约也能够听到乐声,只是那乐声在这夜里很是渺茫,被掩盖在风声之后,如此幽静,只一盏灯笼,容简走两步又侧头去看闵湘,并道,“小心些,这路不平整。”
声音温柔,一如情人之间的细语。
闵湘很是感激他的细心周到,看走了不短的路程,始终没有见到温华园的后门,不由问道,“是不是走错了路,怎么还没看到门?也没有见有别人从这里过。”
正说着,突然两点绿色幽光从他腿边窜过去,闵湘吓得一跳,一声尖叫,“有猫?”人已经飞快地扑进容简的怀里去了,还将他紧紧抱住,瑟瑟发抖。
姜公子是早看到那猫的,只是没想到闵湘会怕猫,被他这么一声惊叫,又见闵湘扑进他怀里,他此时居然是心中一喜,就伸手揽住他腰护住他,闵湘被他碰到,这才身子突然一僵,正要拒绝躲开,就见那跑过去的猫又慢慢踱步走过来了。
闵湘吓得连连往后退,姜公子护着他往一边走,并且劝他道,“它没有过来,看,他停住了。”
闵湘却不敢去看,只赶紧往前走,前面是一个转角,转角过去却是一座石桥,石桥下清澈流水,还有水声潺潺,桥边两株柳树。
闵湘怕猫到了一定程度,急急地推开容简跑过石桥,还避到柳树后面去。
姜公子见他这样,哭笑不得,心想闵湘平素温文和煦,处事不惊,居然这样怕猫,他一边跟着过去,一边安慰他道,“你看,猫没过来,你赶紧出来。”
他才说完,就两声“喵……喵……”的猫叫响起,又听到闵湘的惊慌的声音,“那里也有一只,蓝色眼睛的。”
姜公子看过去,这里引的活水进了温华园,于是,这园子在这里的围墙就要矮一些,此时那围墙上正蹲着一只闪烁着幽幽蓝光的眼睛的大猫,明明闵湘已经怕猫到不行,那猫还从那围墙上跳了下来,而且还准确地落到石桥的桥栏杆上,然后一窜,往闵湘躲着的柳树那边窜去。
闵湘吓得一声大叫,姜公子冲过去就把闵湘给护住了,完全把他抱住,然后用灯笼去撩那猫,那猫甚有风范,还斜睨了两人一眼,这才踱着优雅的步子从桥上走了,丝毫不惧人。
容简搂着闵湘,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那是熏衣香的味道,还有闵湘身上的气息,隔着衣衫,碰到了闵湘的腰,这让容简心中一阵奇妙的悸动。
其实吴湘也是怕猫的,不仅吴湘怕,吴妃也怕,所以皇宫里根本不养猫,只在吴妃去皇家别院里避暑时,皇宫里会放进去一批猫抓老鼠,在吴妃又回宫时,猫就又被全部弄走,因为此事太过大张旗鼓,还有文人墨客写了不少诗词叙述此事,讥讽皇帝,暗骂吴妃。
他知道吴湘怕猫,已经是他出宫建府之后,他接吴湘去他府上,那是白天,吴湘看到猫也是赶紧躲避,不过没有此时闵湘这么失态,。
想到此,他心中便是满满的柔情,柔情之后,又有些疑惑,疑惑于闵湘在这些细微的地方和吴湘那么相像,是巧合吗?还是……
闵湘还闭着眼睛,他颤抖着完全不敢看猫的眼睛,传说看猫的眼睛,灵魂会被带进地狱里,不知道他是不是灵魂深处恐惧这个,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应该死了的人。
闵湘虽然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但是依然带着颤抖,问道,“还在吗?它没走吗?”
姜公子回头看了一眼那早踱过石桥的蓝眼猫,嘴里却答道,“还在呢。”
闵湘估计是被容简护着不舒服,侧了侧身要避开他,却还是闭着眼睛,说道,“你捡个什么东西,扔他,让它走开。”
姜公子就着微弱的光线,看着闵湘惊魂未定的模样,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吴湘的另一面,于是就像是得到了上天的特别恩赐一样,心中莫名高兴。
他从柳树上掰了一个枝,往桥上扔过去,柳枝又落了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才对闵湘道,“它走了。”
听闻猫走了,闵湘这才睁开眼,却又不敢四处打量,生怕又看到那蓝幽幽的猫眼,赶紧飞快地往前走,道,“快走,快走,这里怎么这么多猫!”
容简提着灯笼跟上去,前面不远就可见门上挂着的灯笼,想来是找到门了。
闵湘像如蒙大赦一样地朝那门奔过去,姜公子跟着他,问道,“你怎么那么怕猫?”
闵湘不欲回答,回头见姜公子神色十分期待,才吞吞吐吐地道,“这有什么原因。生来就怕了。而且,我是属鼠的。”
容简“哦”了一声,脸上带着笑意。
闵湘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太失态,居然就那么扑进一个男人怀里去,对方还伸手抱住了他,他心里懊恼不已,不过,刚才,他是真的把姜公子当成那个人了,以前说过会一直爱着他的人,但是,那个人最后却那么对待他的家人。在牢里时,他想过对方毕竟是王爷,又很得皇帝的器重和喜爱,怎么也会帮着吴家说话,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是落井下石,亏得他一直那么天真,还以为对方是真正爱着他的。
想到此,闵湘神色更是悲愤里带上了哀伤,也不看身边的姜公子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这温华园的后门处,见到门口还停着一辆一看就极不错的马车,车夫正在马车上侯着。
而这扇门也正好是开着的,闵湘便走上前去问门口接待客人的仆人,“请问这里是温华园么?”
那位仆役见闵湘虽然长相俊美,但是一边脸上带着伤痕,衣着朴素,一看并不是什么贵人,而且,这一道门,是专供不愿意从正门走让人看到的客人走的,这种客人,都是身份极其尊贵的,而且是院子里的熟客,一般人却不让从这里走。
再者,这温华园是什么地方,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
这仆役答道,“自然是温华园了,不知道公子是有什么事?”声音甚至带着点轻蔑和不耐烦,全然不是待客的模样。
闵湘自语道,“这地方可真大,刚才转了这么远的院墙,以为走错了地方,哎,还遇到了猫。”
对方听到了闵湘的自言自语,嗤笑了一声,道,“也不想想这温华园是什么地方,即使王府,也该没这般宽阔精雅的了。”
姜公子看这么一个下等的仆役,居然敢如此和闵湘说话,就很不爽快,走过去道,“这么一个伺候人的所在,胆敢拿来与王府相比,这侮辱皇家,且越矩之举,足够你们这里关门,将你入狱了。”
姜公子虽然提着只灯笼,像是闵湘的随从,但是举手投足却气势十足,而且他说的话,那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这温华园还真担不起这罪名。
那个仆役脸色变了变,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没见过王府,刚才的话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闵湘看了姜公子一眼,对他一笑,这才问那仆役道,“我来这里是找人,不知你们这里的教琴先生闵先生有没有在?”
那仆役道,“这个我却不知道。”
闵湘道,“那你帮忙进去问一问,或者让我们进去找一找?”
那仆役讥笑他道,“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我哪里抽得开身进去帮你问人,而且,我们这里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地方,如何能够随意让你们进去找人。”
闵湘道,“我是他大哥,你帮一帮忙不行么?只是进去问一声而已,并不耽误什么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