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皇帝已经知道他和容简不对付,容简遇刺,皇帝大约会想到他头上,所以就允了他辞去大理寺少卿的职务。
没有了职务,所以欧阳徽已经准备好了带闵湘离开京城,到京畿山坳里他的一处不慎富足的田庄上去住下,让闵湘的身子调养好一点了,再做其他打算。
只是闵湘这样无心活下去,却让他没有办法。
他只得将容简遇刺要身亡的事情告诉了闵湘。
闵湘躺在床上死气沉沉,他喂他吃些粥,他也转开头不予理睬。
欧阳徽叹了口气,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气急败坏,也没有硬是要喂他,而是放下了粥碗,突然说道,“湘儿,京城里现在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是什么大事吗?”
闵湘却只是道,“你让我死了吧,算是求你。”
欧阳徽心下一沉,咬牙切齿,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沉住气,用平和的声音说,“你不想听吗?是关于齐王的。”
闵湘的眼睛动了动,虽然强忍住不让自己让欧阳徽得意,却依然免不了关心,他把眼睛对上了欧阳徽幽深的眸子。
欧阳徽在他眼里就和地狱魔鬼差不多,或者比魔鬼更让人害怕。
欧阳徽继续道,“前几日,齐王去镇国寺拜佛,回京途中,被三波刺客刺杀,他身边只带了七个护卫,可想而知,会出现什么情况。”
闵湘整个人眼睛瞬间睁大了,眼里是惊恐担忧和不可置信。他的声音虚弱嘶哑,“你骗我。”
欧阳徽却只是平淡地说,“我用不着骗你。”
闵湘一下子声音变大了,甚至想要起身朝欧阳徽扑过去,欧阳徽知道他是想要自己死,但是他却将扑过来的闵湘抱住了,闵湘声音里满是仇恨,“是你吗?你派人去杀他。”
欧阳徽心痛难忍,心想自己要是遇刺,闵湘会如此关心吗,恐怕不会,他只会恨不得自己死,只会拍手称快。
因为心里血淋淋地难受,欧阳徽神情便更加残忍了,道,“我被皇上禁足,哪里有时机去安排人刺杀他,不过这刺杀的人,可真是刺杀得好,听说他现在在王府里,太医院三位太医都不敢离开,一直伺候在王府,你说,他的伤该有多重。也许就要死了。”
闵湘连哭也不能哭了,整个人呆滞住,欧阳徽拍抚着他的背脊,他也毫无感觉一般,欧阳徽捧着他的脸看他,才发现闵湘的眼里全是凄惶,那么深重的痛苦,让欧阳徽的心脏紧缩成一团,要是能够,他真乐意容简死了,闵湘也死了,但是闵湘要和自己死在一起,在阴曹地府里,他也回不去容简的身边。
欧阳徽这样想着,神情却柔和下来,他在闵湘面颊上亲了亲,闵湘的脸蛋冰凉,让他觉得很心疼。
他说,“所以你不能死,你死了,齐王要是也好不起来,你说小如儿要怎么办呢?如果你活着,而容简也没死,说不定,你还能再见到他,你说是不是。”
闵湘的眼睛里这才有了点活气,他愣愣看着欧阳徽,欧阳徽的眼神温柔极了,突然之间就让闵湘觉得自己看到了容简,他呆愣地盯着他,然后伸手将他抱住了,声音哑哑的,这才哭了出来,“你别离开我,没有你,我活不了的。”
欧阳徽听他如此说,几乎要泪满眼眶,激动不能自已,但是,紧接着,闵湘的话又将他打入了地狱,“容简,你别死,你别离开我,你答应我照顾我一辈子呢,你要撒谎吗,你骗我吗……”
欧阳徽知道容简是齐王的名讳,他身子僵住了,闵湘的声音虽然嘶哑,却那样温柔,软软的,像是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
即使知道闵湘是魔障了,他把自己当成了齐王,但是,欧阳徽突然之间没有办法唤醒他,他只是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嗯,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你,我要照顾你一辈子,我爱你的,你明明知道,我很爱你啊……”
闵湘趴在他肩膀上哭泣着,低低的声音,像个委屈的小孩儿。
闵湘这些日子不用药就根本睡不着,此时却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欧阳徽一直抱着他,用被子裹着他,抱了不知道多久,才将他放到床上去,让他安睡。
之后闵湘醒来,就忘了前一日将欧阳徽当成容简的事情,但是他还记得容简受伤的事,所以就急切问欧阳徽容简的状况。
欧阳徽说,“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把他的情况告诉你。”
闵湘只得吃了他喂过来的粥,欧阳徽便和他说了容简的情况,只说了少少的几句,说皇帝震怒彻查此事,京城戒严和宵禁,全国查杀手组织的事,然后又说容简在王府里养病不见客,具体情况他还要让人再去查。
闵湘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欧阳徽被他看得心里一软,道,“是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想来不会太好,连皇上也说他状况不好。但是想必不会死,毕竟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是有些法子的。”
闵湘靠坐在床头,深思起来。
欧阳徽说,“你不保重自己,是见不到齐王的,如果你好好的,我说不得以后就放了你。”
闵湘冷笑一声,“但你要给我吃忘记前事的药,你以为我忘了吗?你要我忘记前事,我宁愿死了,也不会要你如愿。”
欧阳徽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我对你不好吗?和我在一起,你就不会稍稍开心吗?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要忘了以前。你忘了齐王,也会忘了以前吴家的事,一切从新开始,不好吗?”
闵湘愤恨地瞪向他,“我要忘什么,要记起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或者好,或者不好,都是我自己选择。你这样待我,难道却是为我好了?要是我这样待你,你会如何想?”
欧阳徽没有回答他,只是抚摸上他的面颊,闵湘消瘦了很多,连以前玉白的面颊也没有了以前的神采,他过了一阵才说,“你只要不求死,我就不会喂你吃那种药。那种药也是有坏处的,有些人吃了会变成傻子,我不乐意你变成傻子。”
闵湘被他说得打了个寒战,欧阳徽却依然一副温柔的模样,道,“所以你千万别求死,你要是求死,以后你儿子没人照料也就罢了,说不得我之前就喂你吃了药,你变成个傻子,我想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这样,不是你更不愿意见到的吗?”
闵湘觉得心惊胆寒,越发觉得欧阳徽是个变态。
他只好赶紧说,“我会好好的。你要是敢喂我吃那药,我就撞死在墙上。”
欧阳徽对着他露出笑容来,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因为已经入了腊月,一场雪还未化完,就开始了另一场雪,欧阳徽带着闵湘出京城这一天,便在下小雪。
欧阳家实在不放心欧阳徽离开,而且马上就过年了,不是离开的时节。
欧阳徽却执意要离京一阵,说心情郁结,想要去散一散心,如此,他的父母也只得放他走了。
想他之前被人参奏的事,他入狱受了一日罪的事,又被免职的事,都是需要好好排遣的,出门散散心也好。
他自己带着几个心腹离开,他的新婚妻子在他入狱的时候才从娘家回来,但是也没帮上忙,因为她回娘家的行为惹了欧阳家不高兴,所以回了欧阳府上,婆婆便就不大高兴,日日里日子过得苦闷,连夫君的面也没见几次。
欧阳徽要离京休养,她是想跟着一起的,却被劝住了,只好憋闷地留在欧阳家。
闵湘喝的水里被下了药,他喝完没多久就睡着了。
欧阳徽小心地为他穿好衣衫,一层一层,穿了五六层,怕他冷到了。
又用一件珍贵的貂皮披风将他裹上,这才爱怜地吻吻他的面颊,将他的头发梳好绑好,抱着他出了地下室,将他放进书房里那铺了柔软的被子的大书箱里去,书箱里有通气孔,也不怕他闷气,将箱子盖子关上锁上时,他的心跳了一下,他是多么不希望将他装在这里面,如果可以,他多么想抱着他站在人前。
除了这个书箱,还有另外两只一模一样的书箱,除此,又有装别的用品的箱子,他出京休养,箱子柜子便有七八个,马车准备了四辆,跟着四个心腹,还有另外四个男仆,没有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