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风冲着他微微一笑,轻轻道:「寒生兄是怕我吃亏,方才如此提点,我省得的。」
一笑间,语似春风眼如弯月,阴寒生心中便是一动,冲口而出,「兄弟,我心中有个计较。难得咱们两个投缘,又是同姓,何不结为八拜之交。愚兄虽不才,手下倒也有几个使唤之人,称得上一方豪富,兄弟若日后有甚难处,愚兄定然不吝援手。」
他语出诚恳,怀风如何看不出来,当即欣然应允。
「蒙寒生兄不弃,兄弟求之不得。」
阴寒生大喜,走过去拉他,「好,我们这便对天起誓,从此结为兄弟。」
他两人俱是不拘小节之人,也不设甚香案,只走到屋外,燃起三注清香插于地上,对月拜了八拜。
拜完,阴寒生握住怀风右手,喜道:「家父只生一子,我自小便无甚兄弟姐妹,一个人甚是孤单,不知怎的,那日在医馆一见到你便觉似曾相识,与你说话,只觉可亲,当时便想,若能有你这样一个兄弟可该多好,不想一问之下,你我竟然同姓,这可不是天作奇缘,合该让你我结成兄弟么。」
又道:「日后兄弟莫再唤我寒生兄,叫我声哥哥便是。」
怀风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随即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又是一派温和笑容,唤道:「大哥。」
这「哥哥」二字他叫了不知多少次,一呼出口,脑中自然而然想的便是怀舟,心中便是一痛,无论如何叫不出口,只是见阴寒生双目殷殷望着自己,又不忍让他失望,只得唤了一声大哥,以作区分。
阴寒生却不知这其中就里,极是高兴,扶怀风站起,又将自己系着的一条鹿皮漆金的腰带解下赠予。
「这腰带正中暗含三枚毒针,一按带扣便可向前发射,快捷无论,只需敌人站在十尺之内,任他通天本事也避无可避。兄弟素来与人为善,想来是用不到的,只是世事无常,留着防身也是好的。」
他将这等隐秘的暗器拿出来送与怀风,其心意之诚可想而知,怀风也自感动,只是身上一时无甚东西可以回赠,不由笑道:「多谢大哥,只是小弟身无长物,一时却找不来甚东西赠你。」
阴寒生哈哈大笑,「得兄弟叫这一声大哥,愚兄已不胜欣喜,又岂是区区身外之物可比。兄弟如此说话,那可是忒见外了。」
「大哥说的是,是小弟过迂了。」
听阴寒生这样一说,怀风亦觉自己多虑,不由相视而笑,欢欣无限。
两人在谷中又住两日,怀风到韩家村去找到韩老四,好生谢了一番,留下些许银子,嘱他继续照拂谷中一应物事,又请了两个村人将何不归坟茔重新休憩一新。
晚上回到谷中,阴寒生得知他修了何不归墓,摇了摇头,似是怪怀风多事,怀风微微一笑,只做不解,诸般事毕后,便收拾了东西与阴寒生回返夷陵。
出谷时已是二月底,天气回暖,道路两旁一片翠绿,湖南路本就山水秀美,武陵一脉更是得天独厚,行路间但见山花烂漫鸟雀争鸣,景致迷人。
因这两日一直阴雨连绵,山路湿滑,两人便不敢策马,只缓缰而行,细雨中沿着山道一路观景,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这山道有十余里长,一侧挨着山壁,一侧便是条山涧,涧水因雨暴涨,一条小涧竟长成了五六丈宽的河道,再有一尺,河水便要漫到路基了。
怀风扶一扶头上斗笠,手指一伸,「拐过前边那处山弯,再行上七八里,便可通往官道了。」
那山弯处道路颇窄,仅容一马通行,怀风在前带路,先行策马通过,正要回头招呼阴寒生,便听山壁上一株梧桐树后响起嗖的一声,似箭矢破空之声,直奔身后那人而来,不由脸色陡变,一声惊呼,「大哥小心!」
第45章
话音未落,阴寒生已侧身后仰,便见一支羽箭凌空射来,自他身前划过,落入湍急涧水之中。
便在这一瞬,阴寒生就势后翻跃下马背,自地上捡起一枚石子运劲向树后打去,旋即便听见树后一声痛呼。
「出来!」
阴寒生抽剑在手,冲着山壁冷冷一笑。
怀风也觉出不妙,跃下马背站到他身侧全神戒备。
山壁之上满是草木,郁郁葱葱,细雨打在叶片之上,发出沙沙声响,却掩不住树后传来的一声低喝,「杀!」
此句一出,几道灰影自草木间一跃而出,手中刀光闪闪,凌空劈下。
「好一群弑主犯上的奴才。」
阴寒生挑眉冷哼,手中一柄尺长短剑夹带破空之声直袭来人面门,百忙中还不忘将怀风扯到身后。
自山上跃出的共有五人,各个布巾蒙面身手矫捷,一出招已知是一流好手,其中两人落到阴寒生跟前,出手便是杀招,显见是欲置其于死地。
此处山道甚是狭窄,这几人挤在一处打斗便有些转圜不开,这两人与阴寒生贴身近战,余下三个便将山道前后堵住,防他逃走。
怀风此行也是佩了剑的,此刻剑刃出鞘,本欲助义兄一臂之力,只在这顷刻间,阴寒生已与来人交了七八招不止,虽是以一敌二,却是好整以暇,反击中不忘出言讥讽。
「你们蒙了面便道我认不出来,肖成云上官璧,朱桐许了什么好处叫你们来卖命,也说给少主我听听,莫给的价码低了,倒叫主子替你们不值。」
那两人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只手中一招紧过一招,看来颇有些恼羞成怒之意。
怀风看了一会儿,见义兄剑法精奇,方寸之地趋退若神,攻守有度,显见游刃有余,也就放下心,不去插手,转而注视其余三人。
那三人见同伴久战不下已是心焦,方才见阴寒生对同伴颇有回护之意,显然是极看重怀风,便想拿住他以作要挟,相互使个眼色,便有一人自背上摘下只诸葛弩,瞄向怀风肩臂。
阴寒生打斗之中不忘眼观六路,见弩箭射向身旁之人,登时大怒,他不知怀风武艺深浅,料想神医弟子该当是医术精湛武艺平平,这时见怀风身处险境,情急之下抢上一步挑开箭头,这一来却将自己左肋空出好大一块,那二人乘隙挺刀直刺,眼见便要得手,却忽从斜刺里伸出一柄长剑横在阴寒生左侧身前,当下了二人攻势,随即剑尖一颤,化作三点分刺肖成云右腕太渊、列缺及上官璧左腋。
怀风一身文士打扮,又从未在武林中露过面,人人便当他是文弱书生,想他即使随身佩剑,亦不过附庸风雅会两手花架子罢了,万不料他一出手便是一招梅花三点。
这一招乃剑术中的上乘招式,不光要剑法纯熟,使出来时还要辅以内力,寻常剑客莫说三点,便是两点也已不易,怀风这一招使出却是妙到颠毫,剑尖三分刺出,每一刺均迅疾如电,偏又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宛如一招剑法化作了三招,其剑术之精内力之强,竟似与阴寒生不相伯仲。这一下几名蒙面人均是大吃一惊,阴寒生亦是一怔,不过却是喜悦远多于惊奇。
「我竟不知兄弟剑法这般好,倒是平白着急了一场。」
口中说着手上不停,索性将肖成云上官璧交与怀风对付,自己去找另外三人的晦气。
阴寒生既知怀风剑术不在自己之下,也便不再分神担忧,专心对付眼前三人。他顾忌一去,剑法攻势更盛,杀招叠出,那三人见状不妙,虽凑在一处群起而攻之,奈何一来技不如人,二来山道狭窄难以施展,反倒束手束脚,不大会儿便让阴寒生攻了个手忙脚乱。
这几人见久攻不下,反而人人身上挂彩,气力渐渐不支,怀风与阴寒生却是气定神闲,瞅准几人破绽,一剑下去便将对手刺上个窟窿,转眼间几人已纷纷倒毙剑下。
便在这打斗之间,雨渐渐停了,日头自云中露出半张脸来,照在五人尸身之上。
阴寒生收起短剑,过去将五具尸身面上布巾一一扯开,看过一遍,冷笑道:「凭你们几个也敢来杀我,当真是不自量力。」
他两人的马匹方才混乱中已跑到前方,怀风去牵了回来,听到他这句,忍不住问:「这些人是谁?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可要报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