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第70章

第65章

「我待你的心意确然不全是兄弟之情,但爱你护你之心,比起哥哥对弟弟,只多不少,你当它龌龊也罢,恶心也好,却是日月可鉴,真真切切再无半分虚假,我不求你能一样心思待我,只愿有朝一日你能明白,莫再这般恨我怕我。」

这番话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低徊如泣,是百折不悔的一往情深无怨无尤,纵使惊世骇俗离经叛道,却纯粹执着坚韧缠绵,不容半分轻视鄙夷。

怀风听完,半晌不能言语,与怀舟两两相望,忽地就忆起这人待自己的点点滴滴,那其中任何人也比不上的疼惜宠溺纵容欣赏,有如蜘蛛吐丝,一圈圈结绕成网,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牢牢困在中央,每一挣扎求脱,都是伤筋动骨撕心裂肺的不能不舍。

「咱们只做兄弟不行吗?」

怔怔望着怀舟,两行清泪自怀风颊边滑落,「我一直当你是哥哥。」

怀舟摇头,一抹苦笑浮上唇边,「太晚了,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将怀风搂进怀中,轻轻亲去眼角泪滴,「你昨晚来灵堂看我,为什么哭得那样厉害,你心里也有我的,是不是?」

语声轻柔,暗含希冀。

可对他到底有无情愫,怀风自己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眼泪淌了半天,终是没有一句回应。

晨曦微露时,花园中鸟雀也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这位陈殊陈府尹雅嗜花鸟,后花园中养的有百灵、鹩哥、鹦鹉不下十来种,数那百灵叫声清脆婉转,只是叫得多了难免扰人清梦,怀风本就睡得不安稳,硬是让这鸟叫吵醒过来,甫一张眼,映入眼中的便是怀舟那一张如削似刻的英俊面庞,双目紧合,一只手臂环过怀风腰间,紧紧搂住,两人这般胼手砥足,暑夜中热出一身汗,却不见那手臂有半分松动。

怀风只记得昨晚被怀舟抱在怀中哭泣,几时哭累了睡着过去竟没丝毫印象,不禁脸上发烧,又兼他许久不曾与怀舟有肌肤之亲,这时虽隔了衣裳睡在一处,怀舟温热鼻息却在一呼一吸间拂过脸颊,又热又痒,似羽毛轻搔,直痒到心底深处。

见身边人犹自酣眠,怀风不欲惊动,仍旧静静躺着,趁人睡着偷偷打量。

怀舟这时睡得沉稳,头发披散下的五官出奇宁和,少了平时的凌厉之气,本就英俊的面庞此刻更显温柔可亲。

怀风怔怔看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天色大亮,怀舟眼睫一眨睁了开来,怀风正看得入神,想合眼装睡已是不及,便这般愣愣的与怀舟四目相对,直直望进彼此眼中。

怀舟一张眼便见一双黑黝黝清泠泠瞳仁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目光中有迷惘、困惑、孺慕,另杂了些微惊恐不安,并不见一丝憎恨厌恶,心中忽地便觉喜乐宁定。

他是习武之人,律己颇严,素来是睡醒便即起身习练一遍太玄经,这时却一点儿也不愿动弹,只想这般躺在床上与怀风相拥而卧,便是不言不动,亦是千般满意万般知足。

怀舟从未见怀风肯这般乖巧安静偎在他怀中,一时欢喜无限,唯盼时光就此凝住,从此天荒地老便是一生一世。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不过须臾功夫,便听咕噜噜一声响鸣,硬是将难得的静谧温馨破坏殆尽。

怀风昨儿个一日未进饮食,肚中早空空如也,他先前呆看怀舟,还不觉饿,这时腹鸣如雷,方觉出饥火中烧来。

怀舟一愕之后哑然失笑,「饿了吗?」

怀风正觉窘然,见他含笑望着自己,更觉难堪,推开怀舟坐起身,嘴硬道:「不饿。」

怀舟见他垂下目光避开自己,一张脸微带羞恼,别扭中倒显出十二分的可爱,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两人正相对尴尬,咕噜噜又是一声叫,这回却不是怀风,乃是怀舟昨晚未曾吃饭,早起时腹中空空,又叫怀风勾起饥火,也是一阵肚鸣。

这声儿一出,两人均是一愣,怀舟随即大笑,「你不饿,我却饿了,待会儿摆上饭来,陪我吃些可好?」

见怀风一径往床里边蹭,知他仍是怕着自己,心下微微酸疼,却怕惊着了他,并不去拽,只自行起床梳洗。

他两人和衣睡了一宿,衣料已皱的不成样子,怀舟走到门口去开了门吩咐几句,不一时便有两个丫头捧着热水并衣物进来。

她两个是陈殊派来服侍安亲王的,往日里都是伺候了怀舟更衣才去,这时才放下东西便听怀舟道:「不必你们服侍,都下去吧。」

待两个丫头行礼告退,又省起什么,道:「这就摆饭吧,另叫厨房蒸些桂花糕来。」

两个丫头答应着去了。

怀舟径去外室洗漱更衣,待收拾妥当,便将余下的热水并衣物端进内室。

怀风外衣皱了不说,内衫也让汗水浸得微湿,粘腻腻极不舒服,正要更换,但见怀舟立在一旁,便磨磨蹭蹭不肯动作。

怀舟也不恼,放下东西便踱到外间去。

不多时,早膳摆上来,估摸着怀风该当洗漱完了,怀舟方进了内室唤人,目光一转间,便见怀风一身雪青色长衣,颀然玉立,额前一绺头发想是洗脸时掉进水盆里,这时湿漉漉贴在额上,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

他两人分别四五年之久,怀风已自少年长成个青年男子,以前稍显圆润的面颊清减些许,轮廓愈发清丽,然五官精致却不见女气,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秀雅英逸,便是那么静静一站,已然叫人目不能移。

怀舟一向知道这弟弟生得好看,却仍是看得呆住,眼睛一瞬不瞬,欣赏赞叹满足得意不一而足,均自目光中流淌而出毫无遮掩。

他这般肆无忌惮看个不够,灼热视线将怀风烫得如坐立不安,一张脸先是浮起浅浅一层红晕,渐渐加深一重,见怀舟仍是痴痴凝视,不知怎的忽就恼了起来,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怀舟眼瞅着他神色陡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忙收起目光,过来拽他。

「咱们吃饭去。你饿了一日,可要多吃些才好。」

怀风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到底叫他牵住了手往外走。

外室里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点心,包子米粥豆花蒸糕应有尽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怀风气归气,却禁不住饿了一天一宿,闻着香气,登时忘了跟怀舟计较,任凭怀舟按着他肩膀坐下,夹一块桂花糕到他碗里。

「这里厨子手艺比不得咱们府里,倒是这味桂花糕做得还有些意思,堪与东宫御厨的点心相比,你一向爱吃甜食,这糕容易克化,多吃些也不妨。」

怀舟乃亲王之尊,从来只有被人伺候的份儿,几时伺候过别人,独独在怀风面前,事无巨细均不肯假手他人,好似天经地义该当服侍怀风一般,并不觉有丝毫低贱委屈,唯有一腔心甘情愿。

经过昨夜闹了那么一场,怀风对他恨意去了几分,却仍是不知如何相处,这时也不敢看他,接了那糕低头便吃,险些将脸都埋进碗里。

怀舟只当他饿得很了,见怀风吃得香甜,很是高兴,怕他噎着,又盛碗荷叶粥,晾凉些送到他跟前,自己这才吃起来。

两人默不作声吃完一顿饭时,武城进来禀道:「王爷,车马已经备好。」

怀舟点了点头,「这就走吧。」拉了怀风向外走去。

他手劲奇大,紧紧攥住怀风一只手腕,似生怕他忽然消失不见,却又不致叫人疼痛,怀风挣不掉,出了门见一众侍卫跟着,更不好跟他拉扯叫外人看出蹊跷,只得任怀舟握了,一同坐到马车上,待车帘一放,车厢中只剩下两人,怀风再沉不住气,将手向回缩。

怀舟知他不自在,也不强求松了开去。

怀风一得自由,即刻往车厢角落里蹭去,试图坐得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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