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第135章

怀舟沉声道:「这是本王请来为太子诊治的神医,你速去报与皇上知道。」

刘元不敢怠慢,赶忙遣人去了,不多时手下匆匆奔回,传来皇上口谕,放二人进去。

这东宫怀风旧日里是常来的,一砖一瓦皆熟悉万分,多年之后故地重游,蓦地一阵感慨。眼见快到含元殿,已可自敞开的殿门处望见里头一抹明黄身影,饶是他易容前来,亦赶忙低下头去,生恐神情中露出些许异样。

怀乾已在东宫中呆了足有一日,眼见爱子命在顷刻,素日里修炼的面无喜怒终是破了功,一张脸阴沉如水,见了怀舟进来,只微微点一点头。

「皇上,微臣请来一位神医,此人医术在江湖中素来为人称道,眼下御医既已束手无策,不若请他为太子诊治。」

怀乾方才已听了侍卫通报,知他请了位神医入宫,心中本是升起一丝希冀,但眼见跟在后面跪下行礼之人如此年轻,不由又半信半疑起来。

怀舟看出他疑虑,上前一步低低道:「皇上,此人医术通神,两年前我身中奇毒,便是经他之手医治,且方才我将那瓶中粉末拿与他看,只一眼便看出此乃郴州境内特有的苦昙花花粉,当有法子解了这毒,请皇上务必令他一试。」

怀乾听得「郴州」二字,心下便是一惊,当下再无犹疑,「好,便令他一试。」

挥手命怀风平身,和颜道:「有劳神医为太子诊治。」

怀风躬身一礼,「是。」

由总管秦元凤亲自领着进了寝殿。

待殿中只剩得君臣二人,怀乾便又是一副阴沉之色,「你说那东西产自郴州?」

怀舟立时便知他想到何处,轻轻点了点头,便听当啷一声,一只白瓷盖碗叫怀乾挥手打到地上砸得粉碎。

怀舟见他怒极之下身子发颤,劝道:「皇上息怒,眼下真相未明,或许别有隐情也未可知。」

怀乾冷冷一笑,「你可知那死了的夏福入宫前在何处当差?」

怀舟一凛,「皇上已查清此人身份?」

怀乾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步履如风,显见心中烦躁,转过几圈,倏地停住,咬牙切齿道:「这人原叫曹志,有人在萧家京外的别庄中见过他当差,数年前买通了采买太监,改名换姓混进宫中。掌管宫奴名册的几个阉奴已是招了。」

怀舟听了,不作一声,等了片刻,只听怀乾又道:「朕已让人围住辰华宫,这便传旨过去将贤妃赐死。萧家……」

停一停,闭上眼睛,「诛九族。」

寝殿之中,皇后坐在床边,一面握住儿子一只手,一面泣不成声,殿中侍奉的一众宫女内侍早换成了皇后宫中之人,各个屏息敛声,七八个太医侍立一旁,人人皆知太子若有闪失,自家也不免陪葬,已然面如土色。

怀风一踏进寝殿,目光便往榻上小小身形望去。

他当年离京时这小侄儿才只四岁,犹记得五官圆润,最喜缠着自己玩耍,现下榻上躺的已是个英秀少年,面色煞白,双目紧闭,任母亲哭着声声呼唤,却始终无知无觉,若非胸口还在一起一伏,几要以为便是具死尸。

怀风于这侄儿素来喜爱,纵相隔多年,怜爱之心犹存,登时疾步走到榻前,一手扣住鸿昀脉门诊探,一面沉声吩咐,「取银针来。」

他倏然现身,全无征兆,皇后吓了一跳,见是个生人闯进来,便欲唤人。

秦元凤见怀风全无礼数,也是一惊,但见他已上手医治,也不敢打扰,只去皇后身边耳语几句,禀明怀风身份。

听说来人是安王荐进来的神医,皇后便如溺水之人抓着跟救命稻草,顿忘哭泣,颤巍巍扶着女官站起,让出榻旁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风一举一动。

第127章

有秦元凤从旁指挥,一众太医瞬即又忙碌起来,有递脉枕的有传银针的,虽则于这凭空而现的年轻后生十分不信,可这节骨眼儿上又有谁敢多言。

怀风接过银针,先往鸿昀百会穴上扎下,旋即人中、神庭……手法如风,数十处穴道顷刻间布满银针,复又执起鸿昀右手,拿针往无名指指尖狠狠一戳,挤出几滴鲜血,只见那血色泽淡紫,灯下瞧来说不出的妖艳诡异。

这一针下去不过盏茶功夫,便见鸿昀眼皮轻轻一跳,口中发出「嗯」的一声。

他昏迷许久,这时才见些微反应,皇后见状,激动之下险些痛哭失声,又怕惊扰了大夫诊治,死死捂住了口鼻方才抑住,身子却止不住一软,被两侧宫女搀扶着坐到椅上。

怀风捏住鸿昀右手,待指上再无鲜血流出,这才换过另一只手,依样施为,又挤出一小滩血来,过不多时,便见鸿昀双眼微微张开,轻轻唤了一声,「疼……」

他一出声,皇后再忍不住扑过来,坐在床沿抚着他身子哭着唤道:「我的皇儿。」

怀风见状让到一旁,向秦元凤道:「取纸笔来。」

他方才行针放血时众太医均看在眼里,一观手法便知医术绝非等闲,这时再无轻视不信,不待秦总管吩咐,已急忙将怀风请到一旁呈上笔墨。

怀风略一思索,提笔写下药方,写完了也不拿与众人看,只问:「我听说北燕使臣进贡有一对千年雪参,现下可能取得出来吗?」

秦元凤掌管宫务,于这等贡礼之事最是清楚不过,但此物过于珍贵,先前皇上还有意留与太后祝寿之用,这时见怀风问起,显有拿它入药的意思,便不敢擅专,只小心翼翼问:「神医可是需用这雪参入药?」

怀风微一点头,「太子昏迷过久,需人参入药方可提神,但其所中之毒为苦昙花花粉,本性属热,人参亦是燥热之物,两下相冲反为不利,倒是雪参性情温和,用来入药再好不过。」

他说话时刻意提高声音,皇后便听得清清楚楚,闻知儿子有救,莫说雪参,便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也是情愿,当下便一叠声道:「还耽搁什么,快去取来交与神医。」

秦元凤一面答应,一面又问:「敢问神医,这雪参是只用几钱呢还是要整支才行?」

怀风本欲借机将那两支都诓了来,但见秦元凤这般谨慎小心,料来不大容易得手,略一思忖,皱起眉头,故作为难道:「太子毒入脏腑,恐需用上一整支方能见效。」

那边皇后见秦元凤迟迟不去,已然大怒,斥道:「既是要用,都拿来就是,还啰嗦什么,再迟误下去伤了太子性命,哀家饶了你们哪个。」

秦元凤见皇后发话,这才慌慌张张去了。

眼下太子已醒,皇后既知儿子有救,便也不似方才那般惶乱无状,叫宫女将怀风招到跟前,温言问道:「太子能醒全赖神医妙手,敢问神医,这毒可能去得干净,于太子日后可有甚妨碍没有?」

皇后便是当年的太子正妃安嘉公主,眼下已有三十之龄,正是容颜盛极之时,便方才哭了这半日,双目红肿,亦不失国色。

怀风旧日里与这位嫂嫂亦极交好的,见她忧心忡忡,不免着意宽慰,「皇后放心,太子眼下已无性命之忧,待服下驱毒汤剂,毒素便可清除,草民再留下道调养之方,接连吃上半月,于日后当无甚妨碍。」

停一停,又道:「太子贵人之相,洪福齐天,日后定能平安一世。」

他这几句语出真诚,皇后一听已然心中安定,不觉微笑颔首,「多谢神医吉言。」

转头吩咐身边宫人,「快去禀报皇上,太子醒了。」

又叫女官取赏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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