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看来,各色物件应有尽有。卖胭脂水粉的,卖些小首饰的,吸引了各年龄段的妇人,挤在一起挑挑拣拣。虽然东西没多精致,胜在花样多又便宜。
还有卖各色汗巾、手绢、鞋袜的,都是自家做出来卖钱的,做工精致不精致不去说,最起码十足的结实。
还有卖手艺的,剪纸的、吹糖人的、各色草编藤编,也引了不少的人去看。杜仲平对剪纸的十分感兴趣,那妇人连样子都不用描,只要有人说出要什么样子,她只要寻思片刻,就能在纸上剪出来,而且剪出的形象活灵活现,非常传神。至于草编藤编多是编出各种器具,很是实用,也有不少人买。
这样的手艺人多是聚在一起,几人围着一个火盆。一来聚聚人气,二来干活的间隙烤烤火,暖和暖和,还能聊些家常解闷。
各家摊子上挂的灯笼不少,多是红色的,有手巧的就把灯笼做的精致些,还有的人家干脆做了冰灯,应景又省钱。在集市最中间的位置,放着几个村里木匠雕出来的冰灯,白天看的时候不觉得如何,晚上点起来却觉得晶莹剔透的十分好看。
杜仲平抱着谨儿一路看过去,指给他看这个是猴子,那个是兔子,在旁边的是老虎……
这年头没有动物园,这各式各样冰灯倒是个教小孩儿认各种动物的好办法。
等一路逛回到自家摊子前时,大柱已经在帮着忙了。他的糖葫芦十分好卖,便宜好看,虽说有一点点的粘牙,仍然很受欢迎。
自家摊子生意很火爆,主要是舍得用料还不很贵。过节嘛,都要尝个新鲜。杜安的元宵个大又是用豆油炸的,味道很正,拿着就能走,吃惯了煮元宵的不免买两个吃吃。最要紧的是赵八的肉串,多舍得下料啊,瘦肉间夹着大块的肥肉,在火上烤的不断的滴油,燃起小小的火花。拿在手里咬一口,满口的油,实在解馋。香味飘出老远,引得人过来买。
杜仲平暗自点头,果然烧烤的魅力是人人都没办法抵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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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各家因过节放下的农活也都得操持起来了。
赵八打算春耕就把多余的粮食卖出去,一则开春天气就开始暖和起来,粮食在外放着容易捂了,也容易生虫子,虽说等到四五月份卖了价钱更贵些,但是被风多吹两个月也掉不少分量,着实不划算;二则换了银钱手里也宽裕些,粮食卖完了,院子里正好开出来种菜,不会误了天时。
每天几个大人都坐屋里,每人面前摆一簸箕苞米棒子,赶着搓粒。这也不算什么累活,一边聊天一边干活,也算是为春耕做个热身运动了。
几人倒也在干活的时候商量了几件正经事。第一件就是家里没个井,每天挑水太不方便了。冬天天冷路滑,像杜安这样不熟练的,本来在踩实了的雪地上就不敢走,更别提到那滑溜溜的井边上去,要知道,井边洒出来的水转眼就冻成了明镜般的一层,一不小心就得结结实实摔一跤。整个冬天,几乎都是赵八跟着杜安去挑的水,杜仲平挺不好意思的,杜家洗洗涮涮的比别人家勤,用水更多,因此,杜仲平就在想在自家院子里打口井。
赵八方胜寻思了一下,觉得也挺好。自己有口井,不但吃水方便,天旱的时候还能浇浇菜园子,就是衣服也可以在自家就洗了,省的跑去河边与些媳妇们挤在一起洗衣服,怪不方便的。
再一件事就是杜家想加盖几间房子。随着年节的到来,杜家陆陆续续添置了好些东西,已经把东屋堆得差不多了。杜仲平就想盖几间厢房,好放东西,杜安也想把厨房挪出去,到时候正房的两口大灶只留着烧点水什么的就行了,不然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恐怕油烟就重了。
一干起活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了,这日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
一大早的起来,杜安顾不上别的,拿着灶下的灶灰,到院子里画了个圈,又将家里的五谷杂粮拿一把出来放圈里,一边嘴里还念叨:“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这就算是填仓了,今年必会丰收,五谷杂粮装满仓。
若是在南方,这天就有鲜嫩的荠菜等可以吃了,在这里自然是不行的。杜安早上就煮了细面,唤作“挑龙须”,图个吉利。赵八看他说道这样多,不禁问他,那晚上怎么办哪。杜安道,晚上烙春饼,就叫“龙鳞”了。
且不说“二月二”这天,两家人如何的清锅底、如何的敲房梁,又如何配了药粉到处撒以防生虫——二月初一是惊蛰,虫蛇都开始活动起来了,虽说雁北还冷着呢,到底到了节气。
过了“二月二”这个年后的重要节日,庄户人家的“猫冬”算是结束了。以种田为生的人家已经开始收拾农具、堆肥,为春耕做准备了。有那自家没有多少田地,还需要揽活挣钱的人家,也离开家门开始寻找雇主,为主家做起工来。
又一年,人们为了生计的奔波操劳开始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里正郑重其事的拜访了杜家,还带着自家养的两只肥鸡,以及他的儿子——大柱。
里正的来意很明白,希望杜仲平能收下自家的儿子当学生。
杜仲平见里正这样方正的人如此的郑重其事,也就严肃起来。
略想了一会儿,杜仲平对着里正很诚恳的说:“不说里正您自我们来就一直照顾有加,就是单说大柱这个孩子,我也是极喜欢的。只有一点,若是大柱要进学,还是找一位老先生才好。”
里正听得他说“只是”,原本有些紧张,听得说的是大柱进学的事,不由笑了:“他能跟着你学几个字,已经是祖宗保佑了,哪里还指望能进学?只要你杜秀才肯教他,学成什么样我们全家也只有感激的!”
杜仲平就笑道:“既如此说,我就托大收下这个学生了。”
大柱自进屋开始就很紧张,站在他爹的旁边,两手拧着衣角,间或抬眼看一眼杜仲平。听得杜仲平答应了,晕乎乎的倒不知道手脚该放哪里了。还是他爹见他只知道傻笑,知道他高兴的傻了,一巴掌拍他身上:“还不给你先生磕头?”
大柱这才反应过来,怕杜仲平后悔似的,立刻跪下冲着杜仲平磕了三个响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响头啊,杜仲平见他抬起头来,额头上都有些青了,真是半点儿水都不掺的使劲儿啊。
里正见杜仲平应得爽快,心里高兴,一个劲儿的说要摆酒庆祝,这还是他老王家几辈子出的头一个会看书识字的人,光彩。
杜仲平连连推辞,到底推辞不掉。
因为里正说了:“连村里的木匠收徒还要有个仪式哪,咱们这是正经的大事,自然要更热闹些才好。你只放心,不用你操半点心,等我找了黄道吉日,亲自来请。到时你在众人面前受了他的头,才算全了礼呐。”
第17章 春耕前
自从里正家里摆了酒,当着众人的面,大柱给杜仲平磕了头,敬了茶(看着像不像小媳妇见婆婆),算是正式当了杜仲平的学生,大柱就日日往杜家跑。
其实杜仲平也没整日的教他,毕竟不是职业读书人,各家还有不少活儿要忙和,也就是上午教他几个字。杜仲平用的教材就是普通的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每日里教着背几句,再加上描红,也就够大柱忙和的了。
刚开始学,杜仲平不想给大柱这实诚孩子太大压力,要知道,他比自家谨儿基础还差些。以杜仲平上辈子的经验,像大柱这么大的男孩子,又没进行过学前教育,光是坐在书桌前不动,已经是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行了。若是课业上再重些,只怕要厌学了。没想到,大柱不但日日能完成杜仲平布置的课业,还能在下半晌的时候去给杜安打下手,帮着家里干活!
头一天大柱这么干的时候,杜仲平直接惊了:自己这不是雇佣童工吗?不对,连雇佣童工都算不上,大柱干这活儿自己也不能给工钱啊,要不成什么事儿了?!
等想起来要拦着的时候,已经晚了,大柱都干上手了。这天的活计也不是什么轻巧活儿,杜家一头骡子一头驴,杜安正清理牲口棚子,把粪便什么的运出院子,运到自己堆粪便和烧火的柴灰的地方,混在一起,准备堆肥。
杜安毕竟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洁癖的,干起这种活来不免缩手缩脚,倒是大柱,做的真是顺手极了,甚至比较起来,比杜安做的还好。
等干完了活,大柱连屋子都没进,一溜烟的跑回家去了。
等第二天上午,杜仲平考较完了大柱昨日的功课,又教了新的,趁着大柱描红的时候,跟他说不必帮着自家做事,他杜仲平收的是学生,又不是童工。大柱只默不作声,杜仲平只当他听进了,把心放下,又去顾着谨儿,也就没多说了。
及至下午,眼不错的功夫,大柱自己就寻摸下了事情,干完就走。真不愧是庄户人家出身,眼睛在院子里一扫,就能找到要干的活,问都不必问。比杜家这俩时时要人提醒的强多了。
杜仲平看得直叹气,真没听说过谁家学生跟着做完功课还得在先生家义务劳动的,成什么事啊?实在感觉太怪了。
倒是晚上杜安看杜仲平一脸的纠结,问明了原委,劝他道:“你又不收他家多少钱,现下大柱用的纸笔书本都是你给的,他想帮着干点活也是该当的。你要拦着他,他反而过意不去。你知道,他一家子都是要强的,再不肯亏欠别人的。”
就连赵八和方胜知道了,也都劝他别管了:“大柱是个有分寸的,庄稼院的孩子,能干着呢,家里这点伙计难不倒他也累不着他。你不使唤他,他只当你跟他生分呢。再说,学本事哪有不帮着师傅家里干活的?多少给人当学徒的,白天晚上的干活,还学不到多少东西呢!”
杜仲平被他们说的明白过来,确实有些手艺师傅,若不是天长日久的,把学生当成家里人了,再不肯把真本事教出来的。恐怕里正一家也是如此想的。若是如此,倒是不好再拦着,也好,就让他求个心安好了。大不了别的地方贴补他一点儿,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
至此,明天上课结束,杜仲平就按着杜安说的,把要干的活安排给他,顺便就让他中午在杜家吃些点心之类的歇歇,下晌随着杜安赵八他们做点事。果然,这么一来,大柱倒是坦然多了。自从拜了师之后见着杜仲平就有的那种拘谨也好多了。现在都能放松下来,有时逗逗谨儿,用些草棍编点小玩意给谨儿,很得小孩儿的喜欢。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村里人都忙着做春耕的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