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其上殿面君时,就连天子都惊异于他的年轻和资历浅薄。
同僚们更是纷纷奉承,道他假以时日,未尝不可一望宰执。孟惟笑着谦逊推辞,心中对那个位置却是早就存了势在必得之心。
昔年有多贫寒孤苦衣食无着,这几年出入丞相府就见识到了多少玉堂金马富贵风流。他对权势的渴慕根深蒂固,而这般风流富贵权势熏天在他心里又结成了一个鲜明的意象,从很小的时候就深深扎根在那里,早长成了参天大树。
正是谢别。
与其说是渴慕憧憬,不如说是执念深重。
所以当年一贯沉稳谨慎不卑不亢的小孟舍人,才会在眼看着楚王李澜将他心心念念的那截指尖含入口中时失态。
可师相的反应又算是什么呢?
孟惟时常会想,自己对师相的心思倘若连心智分明异于常人的楚王李澜都能轻易窥见,一向从容沉静智珠在握的师相又岂会真的毫无所觉呢?
总文武大政,辅君王社稷的谢别并不是一个多威严端肃的人,相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有一副非常温柔的面相,会让人想起春风春水,不算多么惊艳俊美,却耐看得很容易打动人心。
他长得这么柔软温和,与其煊赫权位半点都不相符合,毫无威慑力,但这一点都不会有损他的权威,反而叫人觉得他风度出众,又深不可测。
孟惟在谢别身边越久,越觉得其人智珠在握算无遗策,而越是如此,便越不敢相信师相对自己的爱慕一无所知。
但如果他真的瞧出了端倪,就不该视若无睹……至少也不该将自己再放在身边。
除非。
孟惟想着那个除非,一颗心陡然雀跃了起来,直腾到九天之上,飞在云端下不去。
他酝酿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中秋夜里,他陪着谢别对月小酌。
孟惟酒量并不算好,至于谢别的酒量他更是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的师相是很少喝酒的,喝了也从不上面,喝多喝少似乎于他并无区别。
他陪着谢别一边说着均税法的推行,一边殷勤劝酒,谢别垂着眼来者不拒,喝了不少的酒,便说倦了,兀自支颐,闭上了眼睛。
孟惟本该去叫人服侍谢别休息。但他喝多了酒,浑身都是滚烫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凑到谢别耳边轻声叫:"师相?"
谢别没睁开眼。
孟惟看了他一会,轻声道:"师相,学生……我喜欢你啊。"
他的口吻真挚,手指却紧张地恨不得把自己结着茧子的掌心抠出个伤口来。
谢别像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的样子比平日里的优雅从容还更温柔无害。
孟惟细细地端详着他,连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他慢慢地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师相的嘴唇。
远比他想的要更柔软一些。
这样的接触并不能弥平长久以来的焦渴,反而叫那种焦渴愈演愈烈,孟惟只觉心魂一漾,忍不住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轻轻地舔了舔。
谢别的眼睫剧烈颤动起来,但终究没有睁开。
孟惟喘息着退开了些,看着他颤抖的眼睫,什么都没说,握着胸前挂着的金锞子很是平复了一会呼吸后退了出去,轻声唤了侍女过来侍奉。
09
翌日清早,谢别仍旧是一副温柔得好似杏花春雨烟柳拂堤的模样,笑着说自己不胜酒力。
孟惟也仍旧是恭恭敬敬审慎谦逊的模样,告罪说自己不该频频劝酒。
他向来是搭谢别的马车同往宫里,两人并肩坐着,谢别大概是有些头疼,一直闭着眼。孟惟吸了一口气,轻轻将手伸过去,虚握住了他的手。
谢别的手指微微一僵。
但没有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