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偃武低头看他,眼里闪着邪异的光芒,噙着笑说:“你说你要是我对背板自己的人,该怎么惩罚他呢。尤其是对你这种,一而再得惹怒我的人。”
俯下身,伸出两个手指捏住师丹尖尖的下巴,说:“不过我不会杀你的,你放心,你可是素氏的降君啊,还那么老实的给我们亲自开城门,现在黎民百姓都看着你我呢,我怎么能杀你呢?”又大笑说:“放心放心,以前的事就过去了,这次的事我也不计较,我不会杀你的,哈哈,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次的事很多大臣都知道,你得去宫门前跪着请罪,告诉那些宫女太监将军大臣,你错了。”
说完拍拍师丹的脸,直接站起来,叫来门外的太监说:“带公子师丹到宫门前的那条大道上跪一晚上请罪,我还要回去见见我的姨母。”说完就大步走了。
太监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只抓住师丹的手肘和肩膀,就直接拖出去,他们走得极快,师丹下半个身子直接拖在地上,沿公子府到王宫的一条幽静无人的小土路进了宫,这条小路上风景很美,有花有草,偶尔还有一些荆棘,以前偃武进宫都是走这条路。
师丹的膝盖躲过大石子便撞上花花草草小荆棘,不一会头上冒了一层汗,等终于进了宫,双膝着地穿过无数宫殿与台阶,终于来到宫门前,宫门与大殿前有巨大的一段距离,中间铺着地砖,美丽而广袤,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南北,连接宫门和大殿。
几个士兵加快脚步,在静谧又宽阔的上空便传来一阵“唰啦啦”的声音,那是皮肉和地砖摩擦发出的声响,士兵把他扔在大道旁,他猛一落地,身体的重量一下压在皮开肉绽的膝盖上,疼的哼了一声,赶快用手支住地,结果样子像是撅着屁股的狗一样,十分难看,师丹察觉自己的样子,咬了咬牙,把身体重心往后移,跪坐起来。但是疼的根本直不起腰来。士兵们已经走了,广袤的空间只剩师丹一个人,但是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眼睛盯着他。
师丹看了看隐在宫殿后的云彩,淡然的表情,在沾了土和血的白恰衣下面,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鲜红的嫩肉正压在冰凉的地砖,和无数尘土和颗粒上。
师丹一动不动。看着云彩从白色变成美丽的黄昏的红。这期间也有不少步履匆匆从他身边经过的,眼熟的人低了头不敢看他,眼生的各自交头接耳。
好不容易到了安静的晚上,云彩变成了黑色,看不见了,天显得格外低,黑压压的无边无际,非常有压迫感,师丹独自跪在这广阔低沉的夜空下,远看就像一个白点。而且一动不动。
等夜空终于泛上鱼肚白……师丹望着天还是那个表情,一个穿黑衣的太监,走过来尖声细气的说:“你可以走了,自己回去吧”师丹木然的听着,木然的站起,膝盖一动就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下,然而还是没什么表情,拖着一条腿走了。
高高的宫门打开,师丹一个人走出来,站在悄无一人的大道上,左右看了一下,便往公子府方向去了,太阳刚刚冒出头,天还是灰白色,街上的店面都关着门,巷子里的人家也还在睡觉,师丹拖着一条腿,一跛一跛的走着,忽然看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从关着大门的人家檐下,迎面跑来一条狗,也拖着一条腿,欢快的一跛一跛的跑着,正是离了家,没人要的棕球,棕球见了他很高兴,围着主人转来转去。
师丹蹲下,摸摸它的头,又摸摸它的后腿,自言自语似的说:“疼么?断了腿很疼吧”小狗欢快的在他身边拖着腿跳来跳去。
师丹起身,冲着阳光恍惚的笑了一下,和它一起慢慢的回公子府去。他没有逃,因为他知道就算没人送他回来,也不代表没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监视他。
第13章
公子府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这里不管怎样,师丹还算主人,还可以在后院前厅任意活动,但现在伺候的宫人一下被撤离,只剩桂姑姑一个,侍卫反而增加,其实桂姑姑留下也不能照顾师丹,她也被侍卫们看得牢牢的,自从师丹从皇宫回来之后还没见到过他。
师丹那日一回来,便被请到寝室,然后一把大锁,咔把大门烙上了,师丹坐在床上,门窗被关之后,室内光线就极昏沉,朦胧的光打在他身上,就这样呆呆的一坐就是一上午。
他昨天一整天没吃饭,还等着有人能给他送食物来,结果饿到两眼发昏,才听见门吱一声响,一个侍卫托着一个碗走进门,师丹拿起筷子却看见碗里放着几个青菜,一碗米饭,那青菜远远就闻到一股异味,肯定是不能吃。
师丹拿着筷子没动,旁边的侍卫看他不吃,冷笑说:“怎么你还嫌啊,我劝你现在有饭吃赶快吃吧,说不定哪天连饭都没人给你送了,你还不知道吧,椒太夫人全认了。她昨天向皇上哭着招认,说你调唆她,若她放了你,你以后就侍奉她,她被蒙了心智,偷偷的将大王手下的兵马一点一点转到她自己人的手上,啧啧,大王听了那脸色叫一个鲜艳啊,当场就把那女人下了天牢,国舅求了一晚上都没用。”
说完竟然直接坐到师丹对面,抚着下巴一脸怪笑说:“你还挺行啊,大的小的全占了,小的没啥说的,那时候你是大王,想干啥不行啊,可是现在你这样处境,居然还能把老的搞上手,这不容易啊,啧啧,你也不嫌她年纪大。”
然后自己又笑道“也是,人家虽然老点,可长的还是挺水灵的,跟二十出头的没啥两样。”
师丹还是拿着筷子看着面前一碗已不能吃的饭菜,淡淡的样子,旁若无物。
他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比所有的小孩都更像小孩,又懒又爱哭又爱撒泼撒娇,还爱往宫里捡一些“东西”,长大后比所有的大人都像大人,然而骨子里那种被迫藏起来的,被束缚到身体里的那种爱捡东西的瘾,始终没能改变。偃武不就是他捡回来的吗。
后来他又捡了这个棕球,但是现在如果让他再见什么猫猫狗狗的,可能就不一定捡了,他连最后这点瘾都戒除了。
侍卫见他不动,把食盒一收,说:“你爱吃不吃,这碗我下次再收,没空跟你耗。”
转身开门出去了,开门的时候,可以听到几声犬吠,那是那个棕球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到处瞎转呢。
他被关在房里,想来这狗也没人管了,但是,大家知道只是公子师丹的狗,由它院子里瞎转,大街上乱蹿去,再不回来了他们倒乐意,有的时候,它会从门外猛的欢快的跑回来,习惯性的跑到师丹寝室门口,发现还是进不了门,就有些怅然的叫两声,似乎在说:“为什么不让我进门呢,为什么不让我进门呢,主人为什么不让我进门呢。”
连它都知道他是它主人,师丹有的时候坐在床边,昏暗的光映着他,一动不动。想自己对它不过一饭之恩,它就对自己这样耿然,有时候真是狗都比人强。
这样想着眼睛有时候会红的不行,甚至掉下泪来。
师丹想着些有的没的,随手拨了下饭,根本没法吃,只好站起来四处看看,幸好茶壶里的水还是热的,把没有异味的白饭放到热水里泡一下,因为米太凉了,泡泡热水才能入口,就这样茶水就白饭的吃了好几天,一天一天过去,师丹也慢慢学会坚强起来,把骨子里那点软弱抛弃。他是一个外表端庄内心多情的人,但他必须认清现实,克制自己的心。他不能在丧失了爱情之后,再丧失了尊严。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小屋里还能平安的蜗居多久,但他觉得自从椒太夫人事件之后,身边的像龙卷风一样呼啸着的杀气越来越逼近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是真理,上次师丹让师丹生病生到做胡梦的发热和风寒,经了这几天以后好了大半,但毕竟受了些罪,一直有些小病小痛。
终于在离上次事情将近十天后,那天师丹把馒头放在水里,刚刚泡烂了吃完,有位公公手持拂尘,带着四个小太监,来了,还带来了偃武的圣旨,和一桶药浴。公公说话口气还是比较好的:大王听闻公子师丹偶感风寒,很是惦记,特命原驻马国的名医为公子调配了药浴,希望公子好些调养,快点康复。
末了,对师丹一笑,有点像鳄鱼似地大弧度的一笑,但又让人觉得他很适度,师丹现在听到偃武这个名字,脸上和心理都如古井般波澜不惊,他察觉到自己这种心情,感到分外的惊讶和庆幸,这与他以前那些淡然的表情不同,这次身体各方面从里到外,完全没有反应。他对自己的变化甚至有微微的喜悦,和争气的感觉。
公公轻巧的说:“咱家姓李,以后每天一桶药浴都由咱家来负责给送过来,看着您泡药,听说这药浴是医生精挑细选了十几种药草配制而成,泡了之后可以去除杂病,益寿延年。您以后多泡会,肯定大有裨益。”师丹笑了笑,“多谢。”
俯身去看那药浴,黑糊糊的一片,有点粘稠。师丹想到那十几种草药,不由颤抖了一下。
他正在想不知道要是浑身都泡到这水里,会是什么感觉,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请安声,屋里的李公公并四个小太监也呼啦啦跪倒,跟着跪下的还有门外的侍卫宫女小太监等等,乌压压一群。
第14章
众人虔诚的跪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众人中间走来,张扬的红斗篷已经换为沉着的黑色宽袖大炮,一张原先显得有些艳丽的脸,也逐渐变为男人的英挺的轮廓。
只不过是几天不见,偃武又是一大变,上次被他撞见与椒太夫人的事时,他虽已有王者之气,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出气势的不稳定的,还带些感情上的惶急和些微的情怯,或许是因为那天撞见对他最好的也是他最信任的椒太夫人与自己的丑事的缘故吧。但现在的他,只是往门口一站,仆人们甚至师丹自己就被他的气场压迫,那是一种稳定的沉淀过的,完全与以往不同的气质。
那种沉淀是只有沧桑与痛苦过的人才能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
师丹麻木不仁的看着他,心中对自己这样的表情万分雀跃,这表明自己不在乎他了不是吗。
偃武挥了挥袖,地上的人忙爬起来,毕恭毕敬的搬来了座椅,他坐下了,师丹才看清他的脸上似乎有些久病初愈的样子,偃武看他一眼,说:“公子师丹,你见了本王为何不行礼。”
师丹定了一会,轻轻掀开白恰衣,缓缓跪下。动作优美,仪态高贵,好像大王祭祀时参拜神佛样子,一点也没有位居人下的卑微感。
他跪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偃武叫他起来,便面不改色的跪着,偃武用手指关节轻轻敲着座椅,轻声道:“素氏王果然是素氏王,不管做了什么事,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师丹淡淡的说:“素氏已经没有了,哪还有什么素氏王,现在只有驻马国。”
偃武笑了一下:“你知道,还敢拉拢椒太夫人,打别的算盘。”忽然伸手扼住师丹白皙细弱的脖颈,怪力之大,几乎扼碎他,“你不怕我整死你么。贱人!”
师丹被抓住喉咙,脸都憋红,哼也没哼一下,偃武脸色狰狞的说:“我早该在进城之初就弄死你,暂时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却自己找死……”
说到这手上突然松了力,又带上笑意说:“但是没办法,谁叫你是降君呢,我怎么能随便杀你呢。”
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衣领,师丹看他脸色骤变,又被摸了领口,不禁后背发凉。
偃武站起来,招手叫来拿着毛巾伺候的的太监,拿湿毛巾擦了擦刚才碰师丹的手,扔了毛巾,冷声说:“本王怜惜你,特地为你备了药浴,怎么还不泡。”对左右喝道:“还不赶快伺候公子脱衣服”